这一次休息的时间很长, 长到岳谅昏睡一觉, 醒过来后还能吃上几片被自己枕瘪了的面包。
不远处李哥事无巨细的交代新人行动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沈当归认真地捣鼓着他的捕鼠装备,袁方难得的,冲着毁坏的吊桥发呆。
他腿上缠着绷带, 是在通道里那场械斗造成的。
看到她醒了,袁方走过来。
“还好吗?”
岳谅点头:“还好, 谢谢。”
两人似乎没什么话讲, 本来就没有话讲。
最后还是袁方自己先开的口, 目光落点在崖壁无数的火把上。
“我当了足有二十年的警察,却一直都只是个普通的队长,老警员。”
出乎岳谅意料的, 他特意走过来, 却说了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但她垂下眼睑,安静地听了下去。
“当初带我的师父说,我心太软, 能做一个好人, 却做不了一个好警察。”
“年轻时我不服气,到了这把年纪我还是不服气, 直到莫名其妙来了这个地方。”
“我原本想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大家,维持秩序……呵呵, 可惜到了现在, 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 眼睁睁看着大家一步步争锋相对, 甚至毫无障碍地动刀动枪。”
“死亡游戏且不论,就这一轮普通场景,为了获胜,大家都相互算计,甚至不惜……不惜坑害活生生的同胞。”
袁方苦笑:“好像大家已经把这种残酷的试验,当成了真正的游戏。”
“大家的心理已经畸形了,同理心泯灭,道德丧失,我却对着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什么都做不到,痴长这些年岁,却连你们这些孩子都比不过。”
岳谅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拇指和食指指甲边缘开裂,露出红色的血丝。
袁方并不意外她没有任何变化动容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我发这一通牢骚很奇怪?”
岳谅摇头。
没有人的情绪是丝毫不起伏的,会失望,会沮丧,会充满负面能量。而人的承载能力又是有限的,当这种能量达到临界值,就会满溢出来,于是就会倾诉。
这很正常。
袁方扭着伤腿,小心地在她身边蹲下来,与之平视。
“说了这么多,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放弃,也不会放弃。”
“一切都是可以重建的,人的人性不会消失,新世界把它掩埋,我们就能把它再挖出来。”
“岳谅,你是个好孩子,曾努力地去保护每一个人,而今后,你的智慧也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对吗?”
眼中的倒影清晰无比,偏浅的瞳色蒙上四周跳动的火光。
岳谅开口,吐字清晰,态度和他的一样真诚:“我从来没有努力地去保护过所谓的每一个人,我也完全不理解你的想法。”
袁方一怔。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去保护什么人,不可笑吗?”
袁方被她眼中的冷漠惊到,“可是你……至少在追光那一轮的时候,你分明努力地制衡组织大家自相残杀了。”
“那并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这么做会是对的而已。”
“那不是也一样吗?你觉得保护大家,是对的,不是吗?”
“你擅自拼接了我的答案,我说的是,我觉得是对的,我才会去做。”岳谅的声音很轻,语速稳定适中,“反之,我觉得不对了,我就不会去做。”
“这轮游戏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回答过你,我错了,所以我要改正。”
“你怎么会错了呢?!”袁方急切反驳,“你明明做的那么好,你怎么会错了呢?!”
“如果我没错,陈达达就不可能死。”
袁方哑然,话题又纠结回到了最初,刚进入这轮游戏的时候,也是谈到了这里,他当时还没明白岳谅说类似这种话的意思,就被沈当归打断了,现在重听,他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
“你在怪你自己?听我说岳谅,那孩子死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岳谅看着他,在他急于安慰自己又笨拙的举动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简直是鸡同鸭讲。
在袁方过来和岳谅说话就开始留心起来的沈当归拖着改良版的伸缩杆走回来,朝她投去万分同情的一眼。
像袁警官这样的人注定不能理解,当一个人的大脑超乎常人的理智时,他的观念同样也超乎常人。
对于岳谅来说,从来没有要去保护一个人的概念。
即便是对陈达达也一样。
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要去保护他,而是在反馈他。
反馈这个真正善良无邪的还在带给她的,不掺杂任何私心的好。
虽然她的情感不是作为,与绝大多数人一样真挚,但整个想法体系与袁方这类人是有本质不同的,于是他的类推就成为了完完全全的错误。
岳谅的出发点都在于自己,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与善良,只是底线明确,没有害人之心而已。
岳谅:“总之,我会继续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也只会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除了年少时必须去听那两个无用的大人的话,独自一个后,她早已完全拥有了自主权。
袁方神色灰败。
他不懂这些孩子在想什么,完全不懂。
明明无论什么应该都是很简单的,只要的好的,就应该去做啊。
他站起来时牵扯到了伤口,短暂但尖锐的疼痛让他动作一滞,缓了一会儿才站直身体离开。
果然是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待的太久,被带坏了。
忽然被瞪了一眼的沈当归哂笑:“不欢而散的是你们,关我什么事?”
岳谅也站起来。
“他是好人。”
沈当归闻言耸肩。
可惜,他注定无法跟好人相互理解。
地底无昼夜,时间过到三分之一,还剩整整二十四小时,全员整顿完毕,即刻出发。
对岸聚在一起等命运裁判的白方成员骂道:“这群贱人终于走了!”
“走不走也没什么所谓啦,反正我们已经凉了。”
唯一的女孩托腮担心:“不知道下一轮游戏会是什么……”
邢阳高高举起右手。
“他们出发那么我们也出发吧朋友们!”
女孩白了他一眼:“出发跳崖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姐妹!”邢阳热情高涨,“游戏时间还剩下这么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必须再努努力啊姐妹!”
他摇头晃脑:“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啊朋友们!”
白方成员寂灭的心,悄然复苏。
李哥拿着定位卡,目光锁定第二排左边第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正好是查探过的,没有什么特殊的一条道,查探的小组在进入后行进到三分之一左右路程的时候碰到过一波不知道什么虫子,之后一路平坦,顺顺利利。
简直开门大吉。
沈当归拎着装备走在最前面,旁边新人打着手电筒,照亮内部通道。
明亮的通道远比昏暗的通道更让人害怕,亮部突出的同时,暗部就更让人胆战心惊了。
照了没多久,手电筒就被收了起来。
岳谅不在他们的行动计划内,她被安排在最后面,与一个男性新人一起,美名其曰负责警戒后方,实则将她隔离,避免她拖后腿,或者不小心碰到老鼠白白送死。
一行人拉开了较长的距离,新人百无聊赖,就跟岳谅搭话。
“欸,我看你就额头破了点儿皮,怎么昏了那么久?”
就额头破了点儿皮。
她分明是内伤。
见岳谅不搭理他,新人讪讪道:“干嘛这么高冷啊,咱俩就这么干走多无聊,找个话题聊聊呗,说啥都行。”
岳谅:“但凡你脑子里再多点想法,都不会这么无聊。看四周,看路,警戒。”
说话声会干扰人的注意力,全神贯注一出手就抓住那只老鼠,是最好的。
新人“切”了一声,不再自讨没趣。
李哥盯着地图上红点移动的方向,判断己方和它之间的距离。
“小心点,应该要到了。”
手持双拍位于中间的尉迟欣跃跃欲试,也许老鼠朝她过来的时候,她可以试试用两个拍子把它夹住……如果拍子不会也烧起来的话。
又走了一段,白色的老鼠身形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巴掌大的小东西蹲在角落里,企图往缝隙里钻。
众人屏住呼吸,沈当归缓缓靠近,让它能够进入到捕鼠器的捕捉范围内。
距离,角度都没问题,沈当归毫不迟疑,一杆挥下。
眼看就要得手,白老鼠敏锐地察觉到危机,贴着边缝成功躲过一劫。它扭过头来,黑溜溜的小眼睛十分有灵性,望向这些一而再。再而三找自己麻烦的生物。
沈当归可不管它从这儿溜到那儿有多机智聪明,手臂一舒,伸缩杆往后一回,又带着顶上的水勺罩过去。
有那么好些人前车之鉴,大家这次都不太敢冲锋陷阵了,谁知道那只老鼠会不会转身攻击自己,然后把自己也烧成一团灰呢。
老鼠被沈当归逼得四处逃窜,李哥和袁方顶着巨大的压力把企图往后方冲的老鼠往回赶,兜了两个圈子后,精准扣下。
沈当归压着伸缩杆,水勺里的老鼠冲撞“铜墙铁壁”,突围失败。
众人捏了一把汗,纷纷露出笑容。
“我还担心它会把金属也熔掉。”
“顺利到不可思议。”
“这就抓住了?”
袁方上前帮沈当归压住伸缩杆顶端的一小节,沈当归得以解放双手,回头找自制的那只丑到极点的开口笼子。
这只笼子在捕鼠计划开战前也改良过了,结合实际,他们在不碰到老鼠的情况下,要把它塞进笼子里是非常困难的。于是众人展开专题讨论,最终决定把笼子的其中一面拆掉,先以筐的形式去把老鼠带水勺一起套进去,再加盖。
沈当归拿了笼子后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通道内安安静静,都盯着持续捂着勺子的袁方。
五分钟后,袁方失望地摇头:“没有反应。”
“看来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行不通。”李哥吐出一口气,还算豁达,“怎么才算持有,再试试吧。”
原想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用勺子盖着,每个人挨个儿压上五分钟就完事,果然是痴心梦想。
“来。”沈当归半蹲下来,一手把筐子贴在地面上,一手把还在咚咚响的金属水勺往框子里推去。袁方不敢松手,万一有点脱走的苗头,他得赶紧按回去,以防从头再来。
勺与筐交到时,由于金属况编造铁丝本身具有厚度,必须要把勺子微微抬起一部分,才能脱离地面整个套进去。
这一步骤最为关键,沈当归眉头一挑,右手手掌贴着水勺侧面,抬起,推入,一气呵成!
极擅长逮时机的老鼠才见缝插针探个头,立刻又被打回原形,困在小小的勺子里面。
袁方解开水勺与伸缩杆连接的地方,一个新人递上一直拿在手里的筐盖和三段二十公分左右,徒手反复掰折断的一小截铁丝。
一段铁丝戳进金属筐的缝隙,抵住水勺不让老鼠有机会顶开,沈当归接过筐盖和另外两段铁丝,着手封口。
铁丝把盖子两段紧紧缠绕在金属筐上,拨了拨盖子检查过牢固程度,沈当归点点头:“松手吧。”
戳着铁丝的袁方抽手,躁动的老鼠立即顶开了没有压力的水勺,在笼子里拼命扑腾。
出不来了。
袁方把手上的那段钢丝尾部折弯,做成一个钩子的形状,轻巧地勾住金属筐上的钢丝,将笼子拎起来。
同时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持有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袁方眼睛一亮:“在计时了。”
大家松了一口气,总算成功了。
尉迟欣看看手中没有派上用场的拍子,深感浪费。好好的一张卡片,就在遇到巨无霸老鼠的时候临时用了一下,后来就没怎么派上用场,也太可惜了。
走出通道,提笼子的人已经换了两轮了。
现在是李哥拿着,白老鼠已经安静下来,不再徒劳地往外挤,拎在手上省力不少。
尉迟欣去检查了被遗忘在这里的那位昏迷的同伴,发现他脉搏稳定,似乎有好转迹象,也许能挨到返回安全岛的那一刻!
众人脸上差不多都是兴奋欢喜,唯有一人阴云密布。
“鞠平,你怎么还拧着眉头?”李哥笑道,“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鞠平,也就是从小学武的那位预备引领者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我的贡献度,还差一半。”
这提醒了所有引领者,岳谅拿出自己的身份卡瞄了一眼,很快又塞了回去。
沈当归也是波澜不惊。
袁方和李哥看完之后,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鞠平瞬间醒悟,“你们全部都,达标了?”
无人回应。
鞠平觉得自己感受了其他所有人,包括新人在内同情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我的贡献度都没达标……”鞠平看向岳谅,不能接受地说道,“作为初级引领者你的贡献度要求应该比我更高吧,你为什么已经达标了?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吧?!”
岳谅冷眼相待:“如果你怀疑我就能为你自己的贡献度提升起到作用,那么请你继续。”
鞠平绝望地垂下手,的确,她没有说谎的必要,他们都没有说话的必要。
“现在老鼠抓到了,对手也解决了,一切都结束了,已经完了。”
“我没戏了。”
李哥看着他惨白的脸,出口安慰的话有些干巴:“到游戏结束还有一多半的时间,一定会有办法的,先别着急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鞠平眼红,语气越发难听,“真是讽刺啊,明明我一直关注着贡献度,结果我自己没达成,你们这些闭着眼睛的人,一个个都做到了,这算什么?”
尉迟欣小声嘀咕:“你自己没达到关我们什么事。”
鞠平扭曲了脸:“你说什么?!”
尉迟欣被他吓得躲到岳谅身后,感觉自己安全了,又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
连一个新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鞠平怒极反笑:“好啊,既然你们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就别怪我……”说话间他劈手朝身边李哥手上夺去,只要放出这只老鼠再抓一次,他多出些力,贡献度问题一定可以解决!
眨眼后笼子还好端端提在因意外满脸惊愕的李哥手上,而意图放走老鼠的人,已经被踩在沈当归的脚下。
沈当归一边施力一边笑:“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这可不行。”
鞠平一阵窒息,眼白上翻。
沈当归的脚踩的不是脸也不是仅痛一痛的别处,而是他的咽喉。
挣扎一下,就有可能直接断气的部位。
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死狗一样瘫下来,七尺男儿眼眶湿润。
好不容易己方要获胜了,好不容易自己也活下来了,为什么唯独自己,明明什么努力都做了,却连对岸只通了个信连吊桥都不敢过的两个人都不如。
气氛将至冰点,有些悲哀。
岳谅开口:“有一件事做了或许还会有贡献度。”
所有人的视线立即集中到她身上。
“还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五条岔路口吗?尽管通往这里的,是唯一一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通道,但这并不代表其他四条路就都是死路。”
鞠平茫然:“什……么?”
岳谅继续道:“0000设置的游戏副本是为了挖掘人各个方面的潜能,既然是这样,那么只有通过吊桥才能抵达对岸这种单薄的设定,应该比较少见。所以我怀疑剩余四条通道里,还有其他通往目的地的路。”
“当然这纯属我个人的怀疑与揣测,未必正确。”
“要不要去查探,在你自己。”
沈当归松了脚。
鞠平捂着咽喉条件反射咳起来,涕泗横流,模样凄惨。
“去咳咳……去查探,难道就会有贡献度了吗……”
“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如果你阻止了白方人员利用这些大路反扑,就会有。”
鞠平眼中升起一丝希望。
“我去,反正……时间还够!”
在亲眼看到邢阳也独自通过吊桥后,这座摇摇摆摆的桥对他来说再也没有恐吓力,他的上肢力量足够,爬都能爬过去。
李哥把那支没有派上什么用场的手电筒给了他。
除此之外,没有人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袁方也没有,因为若是有贡献度,万一被他一分导致又不够,那就好心办坏事了。
这种结果也是预料当中。
鞠平把手电筒塞在裤腰上,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不多话地抓住吊绳开始过桥。
岳谅侧目,迎上袁方炙热的目光,他全身上下都写着“你果然还是善良”、“嘴硬心软”、“祖国红花”、“社会主义接班人”等等。
神色过于直白,岳谅:“……”真的不是的。
沈当归抱着胳膊,就很懂:“如果不是算计他去,你打算让谁去?”
岳谅坦然道:“如果他不去,就只能我们自己去。”李哥是和气但没有奉献精神,袁方有奉献精神但不知道怎么把一件事做绝,新人不必指望,能去的就只剩下沈当归了。
沈当归:“……”他就知道。
只是这的确是不能不做的事情,因为如果不把所有缺口堵上,剩下的时间将会受到无穷无尽的骚扰,正面战场都还好说,演变成游击战就很辛苦了。
游戏进程太快也是麻烦。
“不过,我去就我去,何必假惺惺说什么我们呢。”
岳谅看了他一眼,“是我们,保险起见我得跟着你。”
沈当归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买卖亏本啊。
装着老鼠的笼子挨个儿传递过去,五分钟,又五分钟。
近一个小时后,昏迷不醒的那位玩家也在外力帮助下完成持有任务,袁方小心翼翼把笼子取下,这样的话,就剩对岸的两个人没有完成任务了。
正在他打算移送对岸的时候,山体中传出轰隆巨响,即使在对面,众人也觉得脚下一晃,和吊桥一样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
动静过大,难免令人惊慌。
还没得出一个靠谱的猜测,鞠平的身影从通道中走出来,随后通讯器中传出他虚弱的声音。
“那些通道果然不是绝路,时间关系我只走了一条路,那条通道尽头是一扇门……”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吃力地换气,几秒后才道:“里面是毒蛾,毒蛾后面绝对有路,我怀疑是和吊桥一样可以通往那三十条通道的,你们最好过来这边。”
他又停了一会儿,这次抽气声很明显,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这边是安全的,我把整条通道炸塌了。”
李哥听完,当机立断:“过桥。”
尉迟欣咬唇看着还没清醒过来的人,“那他怎么办?”
人还没醒,过不了桥的。
“不用管,他现在的状态和死人没有区别,没有人会去针对他。”李哥扶了扶眼镜,“为了避免麻烦,先过去。”
已经有人上桥,袁方把手中的笼子交到了李哥手上,“麻烦你带着先走。”
他自己则又拿了之前的绳子,把尉迟欣和自己绑在一起,只留了一段方便活动的距离。
尉迟欣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她咬咬牙,最后朝昏迷的人看了一眼,跟着踏上吊桥。
岳谅跟在袁方后面,正要上去的时候被沈当归一把拽了回来,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像个包袱似的,被绑在人背上了。
绳子勒的很紧,岳谅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当归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出来:“像那个死人一样,连个喷嚏都不要打,明白?”
“……明白。”
猛然一晃,得到允诺的沈当归上桥了。
岳谅的脸对着吊桥上方的石壁,黑影幢幢的顶,仿佛随时都能塌下来。
而身体下方坚实的力道,却好像能把塌下来的顶再撑上去。
脑震荡后遗症发挥余热,她又开始恍惚了。
“月月,你长大了,不要爸爸背了吗……”耳边无用的大人声音沮丧,带着无限低落。
“哎呦喂终于学会害臊了,老爸你应该高兴啊!”
“注意你的言辞,我看你是越活越小了。”
“您就宠她吧,都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养得这么娇气,好不容易一家三口出来玩,这才走几步路就走不动了怎么行?”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好啊,我就知道我是捡来的!”
吵吵嚷嚷,嚷嚷吵吵。
“行行行!您这老胳膊老腿还是闪边儿去吧,来吧小~月~月~唉~哥哥背你!来吧来吧,你脸皮这么厚不要忽然害臊,上来!”
“让你哥背你,我们月月不需要受苦受累的呢。”
彼时哥哥也才二十出头,身形修长,肩背却还不算宽阔,依稀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但很有力量,令人心安。
沈当归缓慢地喘了一口气,解开打在胸前的绳结,把人型“包袱”放下来。
他太难了,必须收点儿报酬。
“岳小……”
背后的人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没有聚焦,嘴角抿直。
仿佛在生气,又像悲伤。
没容沈当归再打量几眼,岳谅已经调整过来,恢复正常,就像在昏暗的通道中那样。
她拿出一部分卡片,当着沈当归的面打散,背面朝上递过去。
“一张。”
“……上道。”对于她如此自觉的行为,沈当归觉得非常不得劲儿。
最后还是选了一张,翻开一看撇嘴。
食物卡。
不缺啊。
“天呐!”尉迟欣只是余光瞄到鞠平一眼,就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鞠平跪坐在地上,身上没有一处是不肿着的,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缝。
毒蛾不是好相与的,他底牌尽出,才勉强退了回来,并炸毁了通道。
好在罪没白受,贡献度真的达标了。
所以没有关系。
黑暗的通道中,是不断摸索前进伤痕累累的白队一行人。
“如果刚才那条道可以上去就好了,明明好不容易从下方的暗门爬到那个坡底了。”
“那坡度足有六十度吧?又很长很长,不是超人根本飞不上去。”
“但如果我们爬上去的话,就直接回到对岸了吧,那分明就是三十条通道里的一条,就我们差点摔下去的那个挖了大坑的通道!”
“都说了爬不上去好不好……”
“这条应该也会通向什么地方的,我们还有希望啊朋友们!”邢阳仍未放弃挣扎。
他们进入的第三条道比之前的都长,踏着碎石堆走了足足一个小时,眼前才开阔起来。
这是要出去了!
众人激动,纷纷加快脚步。
前方又是一条甬道,但很宽阔,看起来也很安全,伍凯挥挥手,“继续向前看看。”
“等一下!”邢阳叫停,他转身,看向出来的背后,包括他们出来的通道在内,一二三四五,五条一米宽左右的通道赫然在列。
“你们不觉得这些通道很眼熟吗?我们刚进入地图的时候,就面临了这样的选择啊朋友们!”
有人懵懂:“那我们转回来了?”
伍凯也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们是绕到黑方的那一侧了吗?”
邢阳拍拍他的肩膀,眉飞色舞:“非常正确啊兄弟!”
其他人喜上眉梢,这样说来,他们有希望从后方……
“快快,抓紧时间,如果他们还没有抓到老鼠,那这就是我们返回到游戏地图再战的机会!”
一行人迅速找到唯一没有发生塌陷的通道,小跑着向前冲去。
五分钟后。
众人看着面前坍塌彻底,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巨大石块沉默了。
邢阳呵呵干笑:“先别放弃还有别的道儿啊朋友们!”
前路断绝的人没有选择权,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在遭遇一条死路再被一群毒蛾弄得满头包后,不得不走向最后一条。
不出意外,这条路应该和他们走的第一条道一样,是通往那个坡底的。
伍凯问:“还走吗?”
那条坡不知道有多长,想要爬上去太难太难了,他们手头又没有卡片,那就意味着没有任何辅助工具可以使用。
“白费力气吧。”
“要不还是算了,为下一轮游戏留点儿精力?”
“嗯,我也这么觉得……”
大家打起退堂鼓,有点儿不愿意再做无用功了。
“哎没办法了朋友们。”邢阳叹了口气,屁股往石壁一靠,弯腰脱了左脚的鞋子,然后向后抬起那只脚,从袜子里抽出一张卡片,“压箱底的,本来不想拿出来,只是如果大家都放弃的话它也会被清空,还是拿出来贡献下吧。”
功能卡,周边重力削弱为十分之一,时效十秒。
众人脸上五彩纷呈,不知道该说他干得漂亮,还是该埋怨他不早点拿出来。
十秒钟的时间很短,但也足够他们跳上来了。
离开坑底后,邢阳语重心长:“看吧只要不抛弃不放弃胜利的曙光永远都存在的哦朋友们。”
一路奔波老了十岁不止的伍凯无法理解他时刻焕发的光彩,疲惫地从他身边越过。
“啊,终于来了!”
一直观察着对面的尉迟欣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好慢啊,我们过来都三个小时了,好了可以动手了。”
其中一位男性新人举起沈当归的锯刀,咔嚓咔嚓切割起来。
场景重现,沉重的吊桥在绳子断裂后气势千钧地朝对岸拍去,撞击声天崩地裂。
终于找到他们意图反击的白方成员凝固了。
周边的空气包括身体,都凝固了。
唯一的女孩艰难地开口:“胜利的……曙光呢?”
大概因为是地底,被黑暗吞没了。
邢阳拧着眉头咕哝了几句,脑中飞快地将所有可利用能想到的条件都过了一遍,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早期时候已有条件没用好,输了唉。
曾骂过邢阳的男人看着自己新增的一身伤,愤恨地用眼刀剜向他:“这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唉输了。
邢阳自顾自伤春悲秋。
“你竟然还无视我?!”男人气急败坏揪住他的衣领,“不是说听你的就能赢吗?!现在呢?输了,完了!”
邢阳无辜地看着他:“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兄弟。”
“你这个……”男人举起拳头,邢阳一巴掌拍在他手臂寸长的伤口上,立即被疼得脸色发白的人放下了,他仍笑嘻嘻的,又开始脱右脚的鞋子。
又是一张卡片。
“我是输了,但还没完呢。”
尽管要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众人眼中还是无法抑制地出现了一丝兴奋。
“哦,对了。”邢阳捏着卡片,慢吞吞补充道:“没完的是我,跟你们没有关系哦。”
功能卡,立即脱离当前场景,返回安全岛。
他消失了。
男人发狂地嘶吼隔着五十米长的深渊,清晰地传到岳谅一众耳朵里。
“混蛋——”
平静的十多个小时后,0000准时赶来。
“编号0000为您服务,本次投入玩家三十名,死亡十人,黑方阵营获胜,所有存活成员均完成任务。”
“败方清除所有卡片,投入下一轮游戏……投入中,投入完毕。”
“恭喜通关死亡游戏,即将载入安全岛,请稍后~”
黑暗中意识回笼,0000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引领者奖励卡片已开启,请进行选择。”
“眼前”出现十张卡片,其中一张牌面模糊,并且无法选择。
已经被选走了。
岳谅从剩下的九张卡片中一一看过,全都是实物卡,价值不高。
她很快决定下来,点向左上角的一张。
偶尔也想的简单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