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蘅吓得险些没惊叫出声,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于陆湛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卫蘅并不觉得奇怪,这个人若是有心去查,有什么是他查不到的?
卫蘅点了点头。
“我的妻子不能经商。”陆湛看着卫蘅的眼睛道。
其实卫蘅早在决定嫁给陆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再适合经营票号了,她一点儿也不想拖陆湛的后腿。只是一时又实在找不到接手的人。她父亲在朝为官,何氏自然也不适合接手,以前还有何家,现在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好的。”卫蘅听见陆湛的话之后,丝毫没有犹豫地就点了头。
陆湛的神色不仅变柔和,眼里反而多了一丝嘲讽。
卫蘅眨了眨眼睛,很不解陆湛的意思,她不明白陆湛为什么还是不高兴,“苟日新”是她一手打造出来的,倾注了不少心血,也构筑着她的梦想,就这样轻易地舍弃了,却换不来陆湛的一个微笑。
卫蘅眼睛有些酸涩。
“不会舍不得么?”陆湛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卫蘅是早就做了决定的,又不愿意让陆湛觉得自己是为了他在牺牲,她嫁给他本就是心甘情愿的事情,为此做任何事她也甘愿,所以故作轻松地道:“不会啊,当初弄的时候,也就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百万银钱的东西,就是陆湛自问,也做不到卫蘅这样云淡风轻,但是陆湛如何能不了解卫蘅,她的性子,不分好歹,只要是为了她所喜欢和亲近的,她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包括她自己。
卫蘅看见陆湛又闭上了眼睛,心里一动,出声道:“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你有人选吗?”
半晌后,陆湛才“嗯”了一声。
“那我回去就将印信都给你,早年我就和他们约定过的,见印如见我。”卫蘅表现得十分积极,仿佛生怕陆湛反悔一般。也丝毫没有担心,这是不是陆湛在变相地收缴她的钱财。
陆湛睁开眼,卫蘅被里面的寒光所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觉得这天底下最难讨好的人,大概就是陆湛了。
下马车时,陆湛喝多了酒,敞风之后反而更难受,脚下有一丝踉跄,卫蘅赶紧上前扶了他的手肘,结果却被陆湛反手一推,倒退了两步才停住。
等卫蘅立稳后再看陆湛,他已经直直地往前走了,好像刚才的踉跄只是卫蘅的错觉。
卫蘅望着陆湛的背影直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换了陆湛的角度思考,如果当初是陆湛背她另娶……
卫蘅跺了跺脚,还是跟了上去,做错了事的人难免得心宽一点儿。
不过陆湛并没有进正房,而是从西面的过厅去了跨院,西跨院如今只住着一个人,那就是兰姨娘。
卫蘅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侧头看着昨夜陆湛睡的地方,想着陆湛去了西跨院也好,省得他又把自己卷起来推到床栏边上。
如果要问卫蘅这辈子比上辈子最大的进步在哪里,那绝对是睡眠质量。
等卫蘅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该起床去给她的婆婆楚夫人请安了。
卫蘅看了看天色,招来青雀和云燕问道:“三爷,平日在哪儿用早饭?”
青雀抢先一步地道:“回少奶奶,三爷多数是在外院的书房用早饭,偶尔进来陪老祖宗一起用。歇在姨娘的屋里时,也依然是练了拳之后回外书房用饭。”
前日歇在兰藻院的时候,陆湛也是用过早饭才回来的。
卫蘅看了看青雀,这倒是个机灵的。
楚夫人并没有和齐国公世子一起住在丛玉院,而是单独住在花园里的“清川如镜”。
听说世子爷在丛玉院养了八房姨娘,卫蘅心想,她若是楚夫人也得搬走,可即使是这样,世子爷陆慎也常日不在府里住,上京城里他养了好几个外室,日子过得逍遥无比。
卫蘅走进清川如镜的时候,楚夫人正在练字,见卫蘅进来,也没搁笔,卫蘅只能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等候。
闲来无聊,卫蘅静静地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楚夫人来,楚氏生得高挑纤细,容貌精致端庄,年轻时也曾是冠绝一时的美人,和当时号称上京第一美男子的陆慎成亲,也是一时佳话,谁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境遇。
卫蘅也是嫁入陆府之后,才知道她的公公究竟有多贪花好色的,而且还有许多人不是图他齐国公世子爷的身份,就图他那一身风流倜傥。
卫蘅想起成亲次日见过的这位公公,虽然只是扫了一眼,但不得不承认,陆湛生得这样好,真是继承了他爹娘两个人的所有优点。她公公也的确有贪花爱色的本钱。
等楚氏放下笔,转过头来看卫蘅时,卫蘅只觉得心跳得“咚咚咚”的。上辈子虽然隐约知道这位婆婆的难缠,但是究竟是个什么难缠法儿,卫蘅还真是不清楚。
楚夫人静静地打量着卫蘅,家世、容貌倒是也配得上陆湛,只是是和离之身,学问也不够好。不过楚夫人在知道陆湛娶卫蘅的原因后,对这位新进门的媳妇难免就生了三分怜惜之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我素来喜静,这儿不用你伺候,你只用好生服侍三郎,照顾好两个哥儿就行了。”楚夫人道。
卫蘅看了看楚夫人,她身子不好,喜静,这是事实,卫蘅也不是那自找罪受的人,“是,媳妇也不敢扰了娘的清静,那我逢一和五再来跟娘请安。”
楚夫人抿了抿嘴,她也知道,卫蘅这样的世家闺秀,不可能婆母说让她别来伺候,她就会不来的。楚夫人就是烦她们这一点,都说了让她们别来,还偏偏要来打扰她,为的哪里是伺候她,根本就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名声而已,若真是真心伺候婆母,就该听她的话,别来烦她。
不过卫蘅能看得懂她的脸色,还知道退一步逢一和五再来,楚夫人也算是勉强满意了。以前的杨顺就是个烦人的。
“夫人,早饭摆好了。”孤灯进来回禀到。
楚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一唤孤灯,一唤浮烟,听着都有些孤寒凄凉,甚少有人给自己的丫头取这种名字,叫外头人听了也难免多想。
卫蘅倒是知道这两个丫头名字的来历,“孤灯照寒雨,湿竹暗浮烟”,句出司空曙的《云阳馆与韩绅宿别》,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楚夫人走进西次间用饭,卫蘅看着那一桌子的花,也算是开了眼界了。花虽好看,但实难入菜,偶尔一味还行,但是卫蘅看楚夫人这样子,大约是只食香花了。
卫蘅站在楚夫人旁边想替她布菜,结果只听得楚夫人冷冷地道:“你又不知我的喜好,坐着吧。”
卫蘅见楚夫人这样冷脸,也知道她这样的人,不是你小心殷勤就能服侍好的,索性听她的话坐了下来。
楚氏倒是诧异地看了看卫蘅,没想到她还真坐下来了。
卫蘅在兰藻院只用了一碗冰糖燕窝就过来了,看着楚夫人的鲜花宴,没食欲但是有胃口。
卫蘅没学着楚夫人用荷花花瓣沾橘酱吃,她唯一吃的一道菜是用萝卜雕成的芙蓉花羹。水萝卜清甜,芙蓉花美艳,卫蘅吃了一粒又一粒。因为菜色不如意,所以她就用了两碗荷叶粥。
楚夫人看着卫蘅的好胃口都多用了几片花瓣。
用过早饭,楚夫人难得没有赶卫蘅走,反而道:“练字修心,你得空也应该多练练字。”
“我每日也练字的,初五那日我把字拿来请娘帮我看看。”卫蘅是个自来熟,楚夫人提起练字,她就赶紧求她指教。楚夫人当初也是女学第一结业,而且更被誉为百年难求的才女。
楚夫人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这还得看卫蘅是璞玉还是朽木。
“你也该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了,我就不留你了。”楚夫人道。
卫蘅起身告辞,出了清川如镜。
老夫人的萱瑞堂里热闹非凡,陈二夫人带着大少奶奶黄氏和文安县主都在,还有黄氏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如果卫蘅不来,外头不知情的人见了,大概会以为陆家就只有二房。大房还是人丁太单薄了。
卫蘅笑着给老夫人问了好,旭哥儿、旸哥儿都围上来给卫蘅问好,黄氏的这两个儿子都教得不错,老夫人爱如珍宝。
老夫人道:“你去看看朗哥儿和曦哥儿吧,孩子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做主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卫蘅笑着点了点头,去了跨院两个哥儿的住处,四周打量了一番,丫头、婆子都很尽心。曦哥儿还在睡,朗哥儿已经起床,看到卫蘅的时候明显往里退了退。
陆朗长得十分漂亮,又是一个集合了爹娘优点的孩子。在奶娘拉了拉他之后,他才上前来给卫蘅问了安。
卫蘅在嫁进来之前,老太太和何氏都觉得陆湛已经有了两个嫡子,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委屈了卫蘅。可是卫蘅却莫名地觉得这样更好,至少在子嗣上她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卫蘅问了奶娘几句,又和朗哥儿说了两句话,这才起身离开。
“三奶奶生得可真好,难怪能嫁给咱们三爷。”春草忍不住对韦常家的道。
这奶娘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杨顺身边的大丫头珍珠,后来嫁了家中的管事韦常,她生了孩子后,刚好陆朗出生,连自己的孩子都没顾得上奶,就做了陆朗的奶娘。在两个哥儿的屋里,她是最说得上话的人。
珍珠撇了撇嘴道:“胡说什么呢,三爷是以貌取人的人吗,要说美人,少奶奶娘家的妹妹那才是大美人,又年轻,三爷不是也没点头么。”
春草点了点头,杨夫人带着杨二小姐来的时候她也见过,的确是个娇娇弱弱的大美人,不过春草还是觉得这位新三少奶奶更美一些,“新奶奶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要是不说,都看不出她曾经嫁过人。”
珍珠道:“瞧着是不像,可嫁过人就是嫁过人,三爷哪儿能瞧上她,洞房那日不就没去她屋里么。昨儿听说回府后就直接去了映月那贱人的屋里。”
春草听了赶紧拉了拉珍珠的袖子,“你还敢说啊,云姨娘都被发卖了。”
珍珠斜睇了春草一眼,又扫了一眼在碧纱橱里玩耍的朗哥儿,颇有意味地笑了笑,看到春草脸上了然的神情后,这才道:“不管什么新奶奶不新奶奶的,你只管伺候好了两个哥儿,自有你的好处,这府里,将来谁也越不过咱们哥儿去。”
春草忙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