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江晨曦正在逗大汪时,唐糖棠走过来,“小曦,我要走了。”
江晨曦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逆光中的唐糖棠,阳光从落地窗洒进,她正好站在正中央,周围都是金色的光芒,也许是光线太刺眼,令江晨曦感到视线模糊,仿佛唐糖棠会随时跟着那光消失不见。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消失不见?江晨曦觉得自己太神经,挥散心底那抹奇怪的不安感。她站起身,抱了抱唐糖棠。
“怎么了?”唐糖棠轻笑,“难道被我的多愁善感传染了?”
“可能是吧。”江晨曦在她的肩头咕哝,“以后你就要为人妻了,我们见面的次数肯定更少了。这样一想,忽然就有点难过了。”
“在同一个城市,想见面就出来啊。以后你也生了baby,我们还可以一起带baby出来大谈育儿经。”唐糖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最重要的是,以后我有自己的家了,不用总搬家了,你可以经常来我家做客,再也不怕记不住地址啦!”
“嗯。”
“还记得我来宁市时租的那个黄金地段,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奢华公寓吗?后来我才知道是顾家的产业,顾少爷应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便宜租给我的吧,有机会你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好。”
“好了,小曦,我真的要走了,他还在楼下等我。”
“嗯。”江晨曦应了一声,起身,“我送你下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行。”唐糖棠微笑,“你知道不到最后时刻,他不爱见人的。”
“好。”江晨曦也不勉强,“那你自己小心点,回家给我个短信。”
“嗯嗯。”
送糖糖乘坐电梯离开,江晨曦才慢慢地走回去,大汪蹲在门口等她,她走过去,俯身揉了揉大汪的脑袋,倚着门框发呆。
唐糖棠要嫁人了,也要当妈妈了,本是一件双喜临门的事,可她却一反往常,并没有产生十分愉悦的情绪,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模糊的、难以言明的不安。
这种不安的来源,她寻不到,却怎么也释怀不了。
她靠在门框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想了很多种原因,最后把这个归结为孤独恐惧症。
所谓孤独恐惧症是一种以恐惧症状为主要临床表现的一种神经症状。举例为,很多在外工作的上班族,离开亲人和朋友,独自一人,即使置身于拥挤的地铁中,他们都会感觉到孤独。因为城市越大,身边没有亲人和朋友,人没有归属感,人内心的孤独感就会越强烈,强烈到最后转化成对孤独的恐惧,独处时便容易胡思乱想,觉得未来晦暗不明,容易对人生绝望。这是一种现在社会的普遍症状。
江晨曦自我剖析,从出生到现在,她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从她身边离开,如今最好的朋友即将成家,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种从心底散发出的孤独感让她感觉不安,这样就导致她现在的心神不宁和烦躁不安。
对于自己产生这种症状,江晨曦深感惭愧。
因为这种不安是自私的、不合理的。
她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与她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独立的个体,用自己的与众不同演绎各自人生中的得与失。
“宝贝?”当江晨曦倚在门边发呆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江晨曦转头望去,前方的走廊,不知何时,顾子深已经站在那里,长身玉立,目光璨然。见她回神往这边看来,他嘴角微扬起,一手置于裤袋中,迈开步伐缓缓地朝她走来。
她看着他走近,步伐优雅,身姿挺秀。
他走到她面前,黑眸定定地凝望着她。
隔得近,江晨曦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层薄薄的水珠,衬托着他的眼睛越发乌黑泽亮。他英俊的脸上勾着一抹温情的笑,对她说:“宝贝,你站在门口是在等我吗?不过分开这么一小会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了吗?”
江晨曦赧然,他还是一样的自恋,丝毫不知“害羞”两个字怎么写。
“麻烦顾及一下我的感受。”身后,一抹声音凉凉地、没好气地响起,“我对做电灯泡这种事并不感兴趣。”
是被忽略在两人甜蜜气场之外的宋曹。
江晨曦不好意思地说:“宋大哥,你来了。”
宋曹笑道:“好久不见,江晨曦,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
言语之间,明显是江晨曦已经掌握了跟第二重人格的顾子深相处的模式,彼此相视一笑,皆懂其中的意思。
“怎么笑得这么淫荡?”某人不满意地皱眉,“宋曹,你应该听过一句古话叫作朋友妻不可欺。”
宋曹:“……”
江晨曦只觉窘迫万分,瞪了顾子深一眼。
顾子深哼了一声,往屋子内走去。
目送着大少爷的背影,宋曹感叹,“每天要跟这重人格相处下去,需要一颗强大的内心和意志力,江晨曦,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你。”
江晨曦汗颜道:“……我去给你们倒水喝吧!”找个借口溜走。
“可以要一杯温水吗?”宋曹道,“来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倒是有点冷。”
江晨曦朝窗外看去,果然,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的天,这一秒已经乌云密布,雨珠大落。难怪他们两人来时,身上都沾了水汽。
“好。”江晨曦应了一声,“稍等。”
正在倒水时,宋曹的声音传来,“江晨曦那个u盘在吗?”
“在,插在电脑上呢!”她回道。
半晌,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随后宋曹又问了一遍:“是茶几上的这个笔记本吗?”
“对啊!”
江晨曦倒好水后,走过来将水杯分别递给两人,“还没找到吗?”
宋曹摇摇头。
“我来吧。”她擦了擦手,走到沙发前的电脑边,正要弯腰拿u盘,却发现电脑边缘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u盘的影子。
她一愣,在茶几旁翻了翻,找了找,甚至蹲在地上查看是否被她不小心弄掉在地上,但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怎么会不见了?我刚刚明明就插在电脑上了。”她神情微变,方才那种好不容易被她强压下的不安又涌上心头,仿佛即将要面对一场灾难或者不好的事。
这种情绪使她失去了镇定,动作慌乱,越找越急,几乎方寸大乱。
但是没有,所有能找的角落都找了,那u盘仿佛突然蒸发了般,怎么都找不到了。
“宝贝,别找了。”耳边传来顾子深偏冷的声音,但她却仿佛没听到,急切地想将那枚东西找出来。
仿佛只有找出那枚东西才可以证明一些什么……
忽而,双手被人拽住,她一抬头,便落进顾子深沉黑的双眸中。
“我说别找了!”他的语调上扬而锋利,“我问你,刚刚在我们回来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吗?”
“没……”她语气恍然,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没人来过。”
顾子深微眯双眼,将江晨曦身体扳正,“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刚才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没、没有。”她依旧摇头,目光中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顾子深的瞳孔渐渐变化着,似一把火在他眼中燃烧,他拽着她的手臂渐渐收紧,眼睛牢牢地锁定她,如火般灼灼逼人,浑身上下开始弥漫一股残暴之气,仿佛那日在北苑中出现在黑夜里要扼杀姚花雾的顾子深,“宝贝,我很没有耐心。”他低微而阴沉的声音里蕴藏着憎恨和嗜血的欲望,“我再问你一次,刚才在我回来之前,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顾子深盯着江晨曦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暖意,有的只是杀戮。他像忽然被人控制的傀儡,眼中的红血丝渐渐加深,双手死死地抓着江晨曦的手臂,力道几乎要将那双手臂从她身体上拽下来方可罢休。
宋曹暗叫不妙,这是第二重人格要爆发的前兆,他忙上前要推开两人,“江晨曦说没有人来过就没有,这么较真做什么?看看那u盘是不是不小心掉到哪了……”这种借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何况是顾子深。恰巧这时大汪见这边有响动跑了过来,他随手一指,“说不定又被大汪不小心吃了……”
无辜的大汪似乎知道自己被冤枉了,朝他吼了几声。
但顾子深完全听不进去,他紧紧地拽着江晨曦,力道不曾松懈半分。
江晨曦疼得额头直泛冷汗,却死死地咬着唇,什么都不说。
一个有病,一个倔强,宋曹完全拿两个人没办法。他丝毫不怀疑,顾子深爆发后的第二重人格会六亲不认,下手残忍。到时候就算有十个宋曹也奈何他不了。
情急之下,宋曹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镇静剂,趁顾子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江晨曦身上时,给他扎了一针。
疼痛中的江晨曦没有看见宋曹的动作,她只觉顾子深抓着她的手一松,她立刻后退一步,怕再次被顾子深逼问,立刻拿起一旁的背包和手机,“抱歉,我有事先出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vol.2
没有想到宋曹会追出来,站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江晨曦防备地盯着他。
宋曹举了举双手,“别误会,江晨曦,我不是来逼问你的。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跟你说,但现在不说也不行了。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听我说完,你再做决定,ok?”
江晨曦转过身子,没吭声却也没动。
宋曹知道她是给他说话的机会了,“记得我跟你说过姚花雾和顾言凯找了三年的东西吗?就是这个u盘。”
江晨曦背对着他没吭声。
“这个u盘是洗清你嫌疑的证据,也记录了子深母亲自杀的全过程。”宋曹继续说,“当年这个u盘是由顾家的一个用人交给子深的。那时,子深抑郁症爆发,三重人格转换不稳定,可能上一秒是第二重人格,下一秒就变成第一重人格,完全忘记了第二重人格正在进行的事。当时我接到了子深的一个电话,电话内容就三个字:找东西。第二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打过这个电话,我也不知道他想要找的是什么,但我们找遍了整个北苑也没有找到这个特殊存在的东西。”
电梯门打开了,江晨曦站在原地,依旧背对着他,却没有踏进电梯,电梯门又缓缓地关上。
宋曹点燃一根烟,靠在墙上,淡淡地抽,“直到子深第二重人格再一次出现,才知道是个u盘。对于里面的内容,没人看过,但子深相信那个用人不会欺骗他,因为u盘里的内容是那个用人亲手录下的,而这个用人……是你妈妈程华。”
江晨曦背影依旧立着,仿佛一颗坚强到不会动摇半分的树。但她紧握在身旁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震撼与失控。
显然,过往的事情居然跟她母亲有关,这件事让她的情绪受到了严重波动。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你母亲会拍下当时的视频,一切原因只能在这个重要的u盘里找。可是现在u盘竟然再一次下落不明,所以子深情绪失控是人之常情。”宋曹说,“毕竟这个u盘关系到他母亲真正的死因,他隐忍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却又忽然陷入了绝望,这种对比强烈的打击对于他现在的病情只能产生更坏的副作用,希望你别怪他刚才的冲动。”
江晨曦转过身,平静地看向宋曹,“我不会怪他。”她的声音有些哑,眼神移向紧闭的走廊尽头的门,“是我自己太不小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子深……他现在还好吗?”
“不知道。”宋曹深深地吸了口烟吐出,“我帮他打了一针,他现在正昏迷,不知道醒过来之后的人格会不会变。第二重人格是由第三重人格变过来的,如果醒来后又变回第一重人格,这对我们现在的情况而言很麻烦,毕竟,第一重人格完全不知道其他两重人格的存在,最严重的是,第一重人格对你存在很深的误解和恨,你们之间的关系又将恢复到冰点。这样的话会很棘手。现在u盘忽然丢失,证明顾言凯唯一的把柄也没有了,这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对付子深。”
江晨曦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上“糖糖”二字,指尖在屏幕上方迟疑许久,最后按下去。
有时候,即使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人还是会心存侥幸,希望事情有所转变。
但……
不意外,那边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耳边传来宋曹淡淡的声音,“其实我注意你的好朋友唐小姐很久了,她有一个固定的交往对象,她非常爱他,但三年前却为了你,冷落了他去山城陪你。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就是……唐小姐三年前就为了这个男人,为了帮他找到丢失的u盘而接近你。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唐小姐的交往对象叫顾言凯,是顾家大少爷,姚花雾的儿子。”
vol.3
天空阴沉地压在头顶,仿佛全靠高楼大厦支撑着。乌黑的云朵将整个城市搅成了混沌的世界。雨越下越大,雨珠打在透明的车窗上啪啪作响。
坐在黑色的法拉利中,唐糖棠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
从上车以来,他只问了一句话:“到手了吗?”
她应了一声:“嗯。”
彼此都没有再说话,车里的气氛如今天的天气,压抑得令人烦躁。
车沿着公路开着,或许是雨太大影响视线,他开得不快,唐糖棠冷不丁抱怨:“能开快一点吗?”
顾言凯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踩了油门,车子加速往前开去。
车子很快到了家门口。
顾言凯率先撑伞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位,打开车门,又撑开了另一把雨伞举到车门前,等待她下车。
唐糖棠微仰头,身形修长的他站在雨中撑着两把伞,微微弯着腰,英俊的脸上勾着一抹柔和的笑,“糖糖,下车吧。”
她没动,只是说:“我想跟你撑一把伞。”
他一愣,随即收起了自己头顶上的那把伞,丢在一边,举着另一把站在她面前。
她才下了车,耳边是雨水落在伞顶的声音,身边是他温暖的气息,因为雨伞有限,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他牵着她往屋子里走去,她却忽然拉住他。
他刚侧过身,便被她抱住。
她今天的反常,让顾言凯不解和莫名。
“糖糖。”他叫了她一声,想低头去看她。
“别动。”她抱着他不松手,“让我好好抱抱你。”
他便没有再动。
终于有了一点点安全感。周围都是滴答的雨水,只有他们这个小小的圆圈里,干燥而温暖。唐糖棠说:“真想时间就停止在这一刻,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抱着你了。”
顾言凯轻笑,“我们回屋子,我让你一直抱着。”
唐糖棠摇摇头,“那不一样。”
他问:“怎么不一样?”
她却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糖棠忽然放开他,脸上扬起一抹笑,“好了,我们进去吧!”
“嗯。”他依着她,仿佛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回到家,里面已经开了暖气。
顾言凯说:“去上面换件干的衣服,不然容易感冒。”
“好。”
她往楼上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着他。
他正在脱外套,感受到她的眼神,问:“怎么了?”
“没……”她笑了笑,举了举手上的黑色的东西,“我用这个为条件要挟你跟我结婚,你真的不怪我吗?”
顾言凯道:“不会。”
简单的两个字,并没有多余安慰的话。
“噢。”她应了一声,笑着走上楼去换衣服了,似乎因为他的一句“不会”,心情变得很好。
顾言凯目送着她上楼,眼底晦暗不明。
唐糖棠来到房间之后,关上门,微笑在嘴角消失。
她看着手上的东西,没错,那是她从江晨曦那里偷偷拿走的u盘。
从她去找江晨曦的那一刻,就是计划的开始。
一周前,她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百感交集。
她想了很多种方式告诉顾言凯,却都无法在他面前实现,因为她不敢。
她深知如果顾言凯知道她怀孕,一定会让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他爱的人不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娶她,如果她想将孩子生下来,意味着从小,孩子的生命中便会缺少父亲这个位置,这对于从未得到过父爱的顾言凯而言,是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再一次在他的下一代身上发生。
当她焦虑万分时,顾言凯自动找上门,他告诉她,u盘在江晨曦的手中。
这个小东西是顾言凯找了三年都没放弃的物件,可想而知对他有多重要。于是她忽然灵机一动,用u盘作为交换条件,只要她帮顾言凯拿到一直想要的东西,他就承诺和她结婚。
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这么做。
于是便有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去公寓找江晨曦,她以结婚和怀孕为话题转移江晨曦的注意力,再不着痕迹地拿走u盘。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只因为江晨曦真心将她视为好朋友,对她没有一丁点防备之心。
所以,当唐糖棠终于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婚姻时,她却开心不起来。
她抚摸着自己尚还平坦的肚子,喃喃道:“小曦,原谅我。等我和言凯的婚礼完成后,我就把这个还给你。”
她看着手上小小的u盘,心里第一次产生好奇,究竟这个u盘里有什么,让言凯执着找了这么多年,还能为了这个答应和她结婚?
想起他曾回答过她:“是关于公司一些机密的东西,你知道我一直都不甘心在顾子深之下,有了这个,我就能在我父亲面前扬眉吐气。”
但u盘中具体是什么,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她。
在唐糖棠心里,顾言凯就是她的神,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从未怀疑。她爱他,只要他想要,只要她能给,她都会给。所以,她一直对u盘中的内容并不上心。
这三年,她放弃宁市的一切去山城找江晨曦,陪她只是一个借口,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顾言凯希望她能接近江晨曦,找到这个u盘。她一直知道顾言凯在顾家活得很压抑,如果这个u盘真的能让他在顾家翻身的话,她为什么不帮他?
她的确是个不称职的闺密,利用了她和江晨曦之间的感情。
但那时的她真的太爱顾言凯了,为了他,她可以放弃一切。
临去山城的前一天,他们在这栋别墅里缠绵,她用玩笑的口吻对他说:“如果我帮你找到u盘,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他问:“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跟我结婚吧?如果我帮你找到你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你就把你的一辈子许给我。”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好,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它,我答应你。”
于是她用三年的时间在山城一边陪江晨曦,一边打探u盘的线索。
只因为顾言凯答应她找到u盘就跟她结婚,这是她多少年来的梦啊!
时光最不偏心的,大概就是每个人都可以平等地做梦。
那三年,她时常都会梦见自己和顾言凯结婚的场景,她一身洁白的婚纱,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他挽着她走向牧师,在牧师庄严的致辞下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
最有期盼的是那三年,最孤独的也是那三年。
她时常因为做了一场美梦,在梦中笑出了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每当这时,她都迫切地想找到那个东西,只有它,才能圆满了她的梦。
但江晨曦对于u盘的事只字不提,似乎从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现在想来,顾言凯给她的解释疑点重重。比如说为什么他那么确定这个东西在江晨曦身上?如果真的是跟公司机密有关的,为什么会在江晨曦手中?江晨曦不知情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但为什么三年后的今天,这个u盘忽然出现了?而且真的在她手中?
唐糖棠看着手中的这个小东西,忽然就有想要打开它的欲望,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走到电脑前,打开电脑。
将u盘插入开完机的电脑前,她想起自己曾对顾言凯说:“帮你找到u盘后,万一你毁约不跟我结婚怎么办?所以在结婚前,u盘必须放在我身上。”
其实,她想要找时间复制一个内容一样的新u盘,然后将旧的这个还给江晨曦。
顾言凯没有拒绝,只是对她再三强调:“结婚前,我可以把u盘暂时放在你身上,但前提是,你必须答应我,不能看u盘中的内容。”
对于公司机密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在意,想都没想便应了下来。
此刻,她插入u盘的动作顿住了,犹豫地想到底要不要遵守答应过顾言凯的事情。
但鬼使神差般,像有一个无形的手握着她的手,将u盘插进了电脑。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档,她按下鼠标键,点击“打开”视频……
vol.4
同一时间,顾言凯在一楼的客房洗澡,房间门未关,可以让他随时留意外面的动静。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警觉性,在任何一个时刻都不能放松提防。
顾言凯有严重的洁癖,这一点,倒是顾氏两兄弟唯一的相似之处。
方才撑伞时,不过被雨点打湿在肩头,他便要彻彻底底地将身体清洗一遍。
半个小时后,他从浴室出来。
床上的手机铃声不断在响,他一边擦拭着湿润的短发,一边拿起手机。
“妈?”
“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吓死妈妈了!”姚花雾在电话那头抱怨,“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顾言凯将毛巾丢到一边,“一切计划都很顺利,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在顾家忍气吞声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东西到手了?”
“嗯。”
“你现在在滨海大桥那边的别墅?我马上就过来!”
“等等。”顾言凯叫住她,“现在u盘还不在我手上。”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在你手上?”姚花雾的语气明显降了下来,“言凯,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言凯在电话这头沉吟片刻,将与唐糖棠之间的约定全盘托出。
姚花雾不可置信地说:“你要跟那个女人结婚?”
“这只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借口,在这段时间里,我会想办法让她把u盘主动交给我。”顾言凯缓步走出卧室,淡淡地道,“妈,我们等了三年,不差这几天。”
“就是因为我们等了三年,才不能在关键时候出一点差错。”姚花雾说,“言凯,我最近眼皮总在跳,就怕出什么事,听妈的话,赶紧把u盘拿到手。这个世界上除了妈,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信任。”
顾言凯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眼神中滑过一道莫名的思绪。
姚花雾见这边许久未回应,声音万分焦急,“言凯?你听到妈妈说的话了吗?”
“知道了。”顾言凯应了一声,从小到大,在他心底,姚花雾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已母子连心。
答应跟唐糖棠结婚,只是利用她拿到u盘的一个借口。如果她并不值得信任的话……
顾言凯挂了电话,一步步地走上二楼紧闭的房门,扭了扭门把手,发现门被反锁。
他眉头一紧,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哐当一声,猛地将房门踢开。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开着的电脑显示器发出幽暗的光。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倾下,狂风将窗户吹得哐当直响。
顾言凯快步走到未关起的窗户前,窗边系着用被单做的绳子,唐糖棠正沿着被单往下面爬,似感到头顶的眼神,她一抬头就看见窗边面色铁青的顾言凯,她吓得手一松,从墙上摔下来。好在她已经爬到了楼底,并没有摔伤,她不敢在原地停留,往大路上跑去。
雨越下越大,仿佛无数条鞭子发狂地打击着大地,大有将这个城市冲毁的架势。
唐糖棠在大雨里奔跑着,密密麻麻的雨珠落在她脸上,让她快不能呼吸。
u盘中的视频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放。
她不敢相信,三年前秦凤芝的死亡实情竟然是那样的原因,江晨曦被整整冤枉了三年,始作俑者竟然是她最深爱的男人。
什么结婚生子,什么祈求江晨曦的原谅,从她决定帮顾言凯的那一刻,她就成了共犯。
她用二十多年编织的梦就在刚才那一秒钟内轰然瓦解,她再也看不见未来一丝的希望。
耳边是雨声、是风声,它们交织在一起,像密集的子弹,又像一只无形的手扇打在她脸上。
是,她真该打!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脚步慢了下来,她听见雨中夹杂着汽车的声音。
是顾言凯追来了。
他并没有阻止她在雨中奔跑,他总是喜欢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也是这样,似乎从一开始,他就笃定她离不开他,就像孙悟空怎么样都逃离不了如来佛的手掌心。这世上,有一种人跟另一种人仿佛被固定地缠绕了一根线,无论分离多久,无论对方走了多远,终究有一天,彼此又会回到对方身边。
唐糖棠终究是累了,她蹲在原地,脸上的水珠分不清是她的眼泪还是雨水,她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其实她是自私的,因为害怕伤及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不敢用力往前奔跑。
她听见顾言凯下车的声音,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站了片刻后,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
他没有将她带回车内,而是抱着她在雨中一步一步地往屋子里走去。
明明她好像跑了好远的距离,却被他几步就走回了原地。
他抱着她来到一楼卧室的浴室,将她搁在洗漱台上。
浴池里已经放好了水,暖暖的水汽浮在空中,迷了人的眼睛。
他伸手帮她脱掉被雨淋湿的衣服,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不寒而栗,她抓着他帮自己解扣子的手,问:“为什么?”
他将她挡着的手移开,平静地说:“你需要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她固执地问他:“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糖糖,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人。”他替她解扣子的手没有停下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会做错事,做错了就要尽量弥补,可有些事情是弥补不了的,只能用其他方法掩盖。”
“江晨曦就是你所谓的其他方法吗?她也是无辜的啊?她那时候才十八岁,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年华,可她却在那个时候被所有人认作是凶手,你不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吗?”
“公平?”顾言凯冷笑,“什么是公平?我和顾子深都是顾长青的亲生儿子,可我却要因为我妈只是顾长青的情人,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低顾子深一等,这公平吗?即使我妈嫁给顾长青,顾长青仍不肯承认我,对外宣称我是我妈跟她前夫生下的孩子,于是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好男人,大度兼容,德厚流光,这算公平吗?糖糖,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有的只是成功。”
他褪下她的衣裳,将未着片缕的她抱进了浴缸中,温暖的水包裹住了她的身体,却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他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伤害你,也不想伤害你。其实从你答应我去山城找江晨曦的那一刻,就已经出卖了你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不用太自责。”
唐糖棠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肩,尽管置身于一片温暖的热水中,还是觉得那么冷。
vol.5
北苑。
江晨曦最后一次打唐糖棠的手机,那边依旧是关机的状态。
看着窗外终于稍停的暴雨,她沉默地转过身。意外地发现那个被注射了镇静剂的男人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此刻,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她,见她转身,似负气般将头扭了过去。
江晨曦愣了片刻,失笑。看来宋曹的担心是多余的,睡了一觉的他并没有变换人格啊,还是第二重人格傲娇满是孩子气的样子。
想起宋曹临走时对她再三嘱咐:“现在的子深,用哄的比跟他赌气要管用得多,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别跟他计较,毕竟病人都跟小孩一样,需要哄的。”
她整理了心情,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还在生气吗?”也不等他回答,她便娓娓道来,“其实我不是在跟你赌气,也不是想对你隐瞒谁来过这里。我只是一时间不能接受被我最好的朋友利用了……你知道的,我的朋友不多,这么多年,只有糖糖陪在我身边,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可否认的是,那三年,如果她没有陪着我,我一个人说不定真的就挺不过来了。
“最开始,我预感到是糖糖拿了那个u盘,震惊多过于愤怒,我想找糖糖问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当宋大哥告诉我糖糖心里的那个‘他’就是顾言凯的时候,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你一定无法想象糖糖有多爱他,为了他,就算她那条命她都可以豁出去,何况只是一个u盘。”江晨曦说,“我可以理解糖糖,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生气,可能这辈子我和她之间再也不可能成为朋友了,其实这样一想,我挺难过的,刚刚和她约定好要当她婚礼的伴娘,要当她肚子里孩子的干妈的……也许以后都不可能了。”
江晨曦说完,便不再说话,她脑袋垂得低低的,看起来真的很难受。
床上传来被单与衣服摩擦的窸窣声,顾子深从床上坐起身。
她以为他要下床,正要起身让步,却不想他抓着她的手臂,将衣袖轻轻地卷了上去。
江晨曦立刻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握住他的手,试图阻止,“我没事。”
他没吭声。
灯光下,他被雨淋湿的短发乖巧地垂在额头上,单薄的唇瓣紧抿着,目光沉着而坚定。
她只能松开了手。
温润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手臂,传来轻微的刺痛,江晨曦看去,手臂上已经乌青一片。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他又拉过她另一只手,就要卷起衣袖。
“子深,这只手没事,你看!我都感觉不到半点痛。”说完,怕他不信,她还用力地甩了甩手臂。
他立刻抓住她甩动的手臂,不悦地皱眉,“我不认为在你两只手都被我用同一种力道掐完后的情况下,只有一只手受伤,另一只却完好无损。”
他脸色不悦,手上的动作却无比小心,将衣袖挽上去,不出意料,这只手臂也乌青一大片。
他盯着那一大片伤痕,不说话。
他在不高兴……
江晨曦想,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他的这种精神状态,是由于自己给别人造成了伤害而心存愧疚,进而将这种愧疚演变成他对子深的恼怒。
简而言之就是,他在气自己。
“如果还有下次,我就换其他人格出来。”他忽然开口,似在赌气。
江晨曦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即扑哧笑出声,只觉他可爱万分,“人格是你想换就换的吗?”
顾子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难道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第一重人格在生气愤怒的时候,就会把我召唤出来。第三重人格生病的时候,就会被我乘虚而入。”
经他这么一提醒,江晨曦想了想。她遇见第二重人格出现的那天,的确是因为姚花雾说出诋毁秦凤芝的话让子深生气了。后来,第一重人格变成第三重人格的前一天晚上,子深对她说出订婚的气话,应该也是对她很生气吧……
她不解地问他:“那第三重人格变成你的那天,我在门外敲了很久的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是因为他生病了吗?”
“嗯,他在发烧,身体很虚弱,所以我就乘虚而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把“多重人格”“人格分裂”看成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江晨曦问:“为什么你可以出来得那么随便?”
“其他两重人格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尤其是第一重人格,得不到宣泄就会自动躲起来。我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思想简单的人格,不像第一重人格那样性格别扭,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也不像第三重人格,缺乏安全感,对你做的每件事都小心翼翼。”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对她说,“但我也有我的缺点,我脾气坏,生气时会失去理智,六亲不认。如果我再失去了控制,做出伤害你的事,你就把我直接打晕。”
他两道乌黑的长眉轻拢着,如夜空般的黑眸中褪去了平常的自负不羁,满是诚恳。
江晨曦伸手将他的眉毛抚平,“别皱眉,我不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这件事是我不对。你之前在电话里已经提醒过我,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如果我听了你的话,u盘就不会被糖糖拿走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去自责后悔,与其去想如果一切没发生该多好,不如去想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去解决,是否还有挽救的机会。”他倒心宽。
“嗯!”江晨曦深呼吸一口气,将胡思乱想都抛在脑后,“你说得对,即使再自责也没用,那么接下去我该怎么做?”
他注视着她,眸色晶亮,如缀着两颗黑光润泽的宝石,“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着我。”他忽然站起身,修长的身影将她笼罩,他倾身,在她脸上印上一吻,面目如画,不染纤尘。
然后,转身,往外面走去。
窗外又开始飘起了迷蒙细雨,外面的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雾幛烟遮中,令人不由觉得湿气寒冷。不同的是,此刻江晨曦手臂上传来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她心脏处,让她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加上屋内开着暖气,舒暖得令人昏昏欲睡。
她打起精神,不让自己睡了过去,转眸看着身旁的男人。
他正用剥好的熟鸡蛋在她手臂瘀青的周围轻轻地揉擦,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她的手臂,低着头,五官俊美,神情专注,不由令她看呆。
“以后每天都要揉上十五分钟。”他细心叮嘱,“直到瘀青消失。”
沉沉嗓音如音曲醇厚动听,不觉有些醉人。
他忽然抬头问她:“还疼吗?”
没想到他会忽然抬头,正与她呆呆凝视他的眼神相对,江晨曦愣了片刻,只觉得脸颊一热。
他却不觉有它,语气淡淡地说:“我是你一个人的顾子深,你想看我可以大方地看。”
她一怔,心中一甜。
就听见他傲慢的声音再次响起,“以前我觉得男人长得太漂亮是件麻烦的事情。不过现在有了你时不时盯着我发呆的目光,发现这种感觉也不错。”
那句话怎么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脾气亦改,自恋难移。
江晨曦道:“是啊,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是因为你的美色才爱上你的。”
“那也不错。”因为这句话,一直面无表情的他这才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至少我身上有一样东西能勾引你,我很荣幸。”
他看着她,眸光粲然柔亮,仿若澄玉流光。耳边是他低沉清澈的声线,“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你能爱上我,即便是因为我的外貌或者财富而喜欢我,也是一件能令我非常愉快的事。毕竟,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本身就是一件概率很小的事。”
那纯粹的语气和笑容让她震撼。
她从未想过,他对她的要求竟是这般简单。
“好了。”他并没有发现她情绪上的起伏,兀自将她的外衣给她披好,然后收拾好垃圾准备丢掉。
刚端着装鸡蛋的碗转身,她就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顾子深微转头,又是一笑,“我不过是下楼去倒下垃圾,很快就上来,你不用这么舍不得我。”
“你闭嘴!”她懊恼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这个男人真讨厌,为什么每次碰到煽情的时刻,他总有本事将气氛打乱?
可是这一次,她不想跟他计较,只想抱抱他。
顾子深站在原地没动,也听话的很久都没吭声,像一棵笔挺的大树般站着让她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卧室都蔓延着温馨而浪漫的气氛。
在这样的气氛中,男人再一次开口:“我知道刚才答应过你不说话,但是宝贝,我们可不可以躺在床上去抱抱,这样岂不是比站着更舒服?而且,我们还可以在这张大床上做让彼此更愉悦的事情。”
“……”
vol.6
江晨曦立刻松开了手,她就知道跟第二重人格的他不能谈温馨和浪漫。
“你脑子里都在瞎想些什么啊……”她恼羞地瞪着他。
“当然是在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该发生的事。”他缓步走到大床边坐下,闭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在鱼水之欢这种事情上,显然我们三重人格都达成了共识,否则为什么他们会准备这么大又舒服的床,难道只是用来睡觉?”
见江晨曦站在原地,他朝她招招手,“你也过来试试,这床的功能真不错。”
江晨曦不理他。
他起身,亲自走过去,拉着她走到床边,“相信我,女人害羞有时候的确可爱,但相对于在床上而言,男人更喜欢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他面前露出放荡的一面,当然……”他强调,“只在他一个人面前。”
说完,他倏地将她打横抱起。
江晨曦紧张地搂着他的胳膊,他低头看着她,眸色幽深,他……该不会真的想做那种事吧?
心下这般想着,她已经被他轻轻地放在床上,鼻息间是他靠近的气息,他微微俯下身,单薄的唇贴近她……
江晨曦闭上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抓紧床单……
一秒……
两秒……
三秒钟过去了。
耳边安安静静,只有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并没有感觉到他的下一步动作。
江晨曦疑惑地睁开眼,便见他凝视着她幽深的黑眸,带了一点笑意,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看来,是你在瞎想。”
“……”
“睡吧。”他说,“刚刚帮你擦手时,就见你昏昏欲睡,我觉得你应该是累了。”
没想到他竟然观察得那么仔细,江晨曦心一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何,最近每到中午都特别地想睡觉。”
“根据人的生理发展历史分析,人在婴儿时期睡眠最多,随着婴儿长大成人,睡眠时间逐渐减少,在儿童至青少年时段最精神,一直到二十五岁后,人的身体机能开始下降,睡眠需求开始增加,以至于除了晚上睡眠之外,还需要午休,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自己还没到二十五岁就已经老了。”
他说:“即使你到了五十二岁,我都会一样爱你。”
她忍不住笑了,“和你相处这么久以来,这是我听过你说得最好听的话。”
“caeser?gu认为女人都喜欢听甜言蜜语,果然不假。”
又来了……
江晨曦道:“那么亲爱的caeser?gu先生,我要睡觉了,午安。”
caeser?gu先生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眸色如墨,“午安。”
vol.7
江晨曦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状态,见她睡得安稳,顾子深才起身离开。
刚出门,就听见门铃声。
他走到楼下,把门打开,不意外地看见外面出现的人是匆匆赶来的宋曹。
宋曹看见到他倒是意外了几分,“你醒了?”他喘了几口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用赶得这么急。”
某人却一点不领情,“也没人让你赶过来。”
宋曹一愣,随即失笑,这是在为被注射了镇静剂跟他生气呢!
宋曹跟在他身后,将手上的医药箱搁在一边,“注射镇静剂我也没办法,你一失控起来,我跟华池两个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何况当时就我跟江晨曦两个人。”他指了指自己的医药箱,“跟你说实话,这次我带回来三支新的注射器和镇静剂,就怕你一会儿又出什么状况!”
说完,他将背包里的注射器和镇静剂拿了出来。
顾子深没说话,他转过身,当着宋曹的面将睡袍褪下,露出精壮的身躯。
宋曹震惊,忙道:“现在不需要帮你注射,再说就算注射这东西你也不用脱光衣服啊!”
“……”
顾子深没理他,随手拿过沙发上几套新的衣服换上。
浅色针织套衫,黑色九分裤,外面套了一件versace最新款钻石型轰炸机外套夹克,钻石图形和前卫的模式,无领的形状,镶着黑色块板,骚气十足。
换好衣服的顾子深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眼光,只道:“跟我来。”
二楼走廊最角落的房间外,顾子深按下密码键,门自动打开。
屋内灯光很暗,只有一排显示器发出幽暗的亮光。
顾子深按下墙壁上的按钮,整个房间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一间监控室,里面摆满了监控器,大至整个客厅,小至一个角落,都被持续监控着。
顾子深走到一架监控器屏幕面前,将内容调到今天早上两人出门后的画面。
宋曹也极有默契地没多话,坐在一旁,和他一起研究画面。
过程和早上发生的一样,顾子深和江晨曦离开大厦后,只有大汪一个人在家。它先是有气无力地趴在地毯上,差不多一个多少时后,开始在原地转圈圈,随后很烦躁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直到听见门外面的声音,它迅速地跑到门边,半个身子立起来朝门外吼叫。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江晨曦出现。
江晨曦带着大汪出去之后,整个房间立刻变得安静了下来。
顾子深的眼光落在左边的显示器上,宋曹看过去,如果说猜测到顾子深会在家里安插摄像头在情理之中,那么在大厦外的大街上也装了自家的摄像头,就让他感到万分不可思议。
在宋曹的疑惑中,顾子深神色倨傲地告诉他:“这一片都是顾家的产业,包括马路,是为了方便这栋大厦而修建成的。事实上,它之前只是一块草坪摆设。”
一句话解释了许多的原因,因为顾家有钱,所以买下了这片地修建了大厦,把草坪改成了公路,所以在自家的产业上安装摄像头并不犯法。
画面上,江晨曦正带着大汪出来,大汪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大便,大便完之后的大汪发现了让它便秘的东西,并且从自己拉出的一堆……中叼出了一个小东西。
之后的大半个小时里,江晨曦应该是带着大汪去宠物店了,因为再次出现在画面中的大汪毛发更加的顺畅干净。
“等等……”宋曹忽然按下暂停键,“你看这个黑影是什么?能不能把画面调近点?”
顾子深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很快操控了几下,画面调到离黑影最大的距离,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拿着单反在拍照。
“难怪我们一找到u盘,顾言凯就派人来了,原来他一直让人监视江晨曦。”宋曹恍然大悟,“他从偷拍的照片中推测到大汪叼出的那个东西就是u盘,所以让唐小姐找上门来。”
宋曹的猜测在后面的画面中被证实,当江晨曦回到家里播放u盘时,顾言凯的法拉利出现在监视器的屏幕中。
这栋大厦虽然每层都安排了保安,但顾言凯是顾家大少爷,他出现在这里,自然没有人会阻拦和怀疑,所以顾言凯轻而易举地带唐糖棠进来。
于是就出现了上午的那一幕,唐糖棠来找江晨曦,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趁着接电话,江晨曦去逗大汪的空当,将u盘拔下。
但顾言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当唐糖棠敲门时,江晨曦只关了电脑静音,没有关掉u盘的内容。
也就是说,在江晨曦和唐糖棠聊天的整个过程中,电脑上的画面是一直播放的,而这播放着的画面此刻正清晰地显示在监视器屏幕上……
vol.8
江晨曦是被一阵闷闷的撞击声交杂着狗吠声惊醒的。
她以为是梦,可睁开眼,仔细听,撞击声不断,还有大汪焦急的“汪汪”声……
大汪平时性格温驯,很少叫,更别提叫得这么急切不断,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子深出事了?似想到什么,她迅速从床上起来,冲了出去。
声音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大汪正站在门口焦急地跳来跳去,不停地冲着里面叫喊。
当江晨曦赶到房门口时,就见宋曹弯着腰紧紧地抱着顾子深的腰,他背靠着门,顾子深挣扎时,门撞到墙壁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顾子深就像一只失控中的野兽,不断地撞击宋曹,试图脱离他的束缚。
地上都是宋曹吐出的鲜血,但他依旧死死地抱住顾子深,不让他挣脱。
江晨曦二话没说,跑上去帮助宋曹制止发狂的顾子深。
此时的顾子深完全失去了控制,力气奇大无比,一挥手,江晨曦便被狠狠地摔在墙上。
“砰——”
脑袋与墙壁无缝隙剧烈地碰撞。
江晨曦只觉得后脑勺嗡的一声,眼前黑暗了一下。
再次睁开眼时,宋曹着急的声音在朝她吼:“江晨曦,快去拿镇静剂,在一楼的茶几上。”
江晨曦捂着发黑的脑袋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去,很快,她便在茶几上找到镇静剂和注射器。
赶回去时,顾子深和宋曹依旧在纠缠,整个房间都是嘭嘭的打架声和大汪“汪汪”叫个不停的声音。
江晨曦握住镇静剂的手在发抖,心里有个声音提醒她一定要冷静。
她撕开注射器的包装,将镇静剂注进后,对着顾子深的后颈扎了下去。
很快,在镇静剂的作用下,顾子深渐渐松了力道,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宋曹顺势将他扶到墙边靠着,整个人这才虚脱般倒在地上喘气,他身上的衣服凌乱,沾了不少血渍,衣服是和顾子深撕扯时弄破的,血渍是被顾子深撞出来的。
江晨曦也累极了,看着吐出一口唾液中带血的宋曹,担忧地问:“宋大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打120?”
宋曹摆了摆手,气喘地说:“不用,我没事。”
“可是你……”江晨曦不放心地瞅着他狼狈的模样。
“别忘了我自己也是个医生。”宋曹笑了笑,“我知道伤势的轻重。”
江晨曦便不再坚持,看着昏迷中的顾子深,她问:“你们怎么忽然打起架了?”
“视频。”宋曹说,“他看到了视频,就发疯了。”
“什么视频?”
“……”宋曹似想到什么,倏地从地上站起来,跑到被砸得稀烂的机器前,按下开关,倒在地上的监视器只闪烁了一下,发出几声滋滋滋的火花声,很快就暗了下去,鼻息间有烧焦的味道,他将监控主机拆开,里面不断地往外冒烟,他忍不住吐出了句脏话:“shit!”
江晨曦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忽然想起了什么,“这间房间是监控室,你们是不是在监控里看到了什么?”
宋曹疲惫地坐在一旁,“还记得唐小姐来找你时,你在看u盘里的视频吗?当时你没有关视频就去开门了,也就是说在你和唐小姐聊天的过程中,你电脑的视频画面一直在播放。监控画面中显示u盘是被唐小姐拿走的,在她拿走u盘之前,u盘中的内容已经被监视器录了下来。”
江晨曦静默了片刻,问:“我之前也看过u盘的内容,但是里面都是记录我小时候的录像。”
“前面的确是这样的。”宋曹说,“我想这个u盘之前应该是一张记忆卡,是你母亲想要留给你的成长记录,但是在三年前,无意间拍到了那一幕,这张记忆卡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或许你母亲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张记忆卡中的内容,所以才会制作成一个u盘,用前面一段内容转移别人的视线,让人以为这只是个极其普通的u盘。”
江晨曦看了一眼昏迷中的顾子深,“所以……u盘中真的有三年前秦阿姨自杀时的录像?子深是因为看了这个录像才变成这样的吗?”
“是。”宋曹说,“这个u盘里不但有子深母亲自杀的全过程,并且录下了当时的凶手。”
“是顾言凯吗?”
“不是。”宋曹沉吟片刻,道,“是顾言凯的母亲,姚花雾。”
是她啊……
江晨曦并没有太惊讶,也没有这些年被动“顶罪”的愤怒。她只是有些难过,替子深难过。
过去,在别人眼底的顾子深可能只有冷漠无情,他孤独、自闭,不过多表现出自己的爱,即使对自己的母亲也如此。但他是爱秦凤芝的,并且很爱很爱,否则,他也不可能在看见秦凤芝自杀录像时变成现在这样,连宋曹也不认得。
虽然平时顾子深看起来没将宋曹和齐华池放在心上,但江晨曦知道这两人在子深心中是很重要的,只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落难时才会不着痕迹地雪中送炭,是他与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江晨曦看着靠着墙壁昏迷的顾子深,他低着头,睫毛轻轻覆盖在眼睑上,薄唇轻抿,安静得像一个睡着的孩子,任谁都不能想象方才的他残暴得像一只被引爆的野兽。
“视频还没看完,他就红了眼,说要去杀了姚花雾。”宋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吞吐着烟雾,“其实很能理解他,每个人看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被逼跳楼自杀,都会失去控制,恨不得将凶手给杀了。这些年,因为这些事,他生生将自己逼成了三重人格,有时候可能只有在人格转变的时候,他才是快乐的。不然一直以第一重人格带着仇恨生存着,会疯的。
“可惜,视频是静音的,我们无法听见姚花雾跟秦伯母说了什么,逼她做出了那么决裂的行为。但这已经足够让子深的人格暴烈了,如果刚才你再晚一步,我可能就拦不住他了,到时候他真的会去杀了姚花雾,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宋曹咳嗽了几声,笑道,“不过这家伙出手够重的,估计我好几根肋骨都要断了吧……也不奇怪,他对自己都那么狠……你看见他手臂上的伤了吗?他自己用刀划的,你离开宁市的那三天,他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就这样一刀一刀地划,然后将自己逼成人格分裂。我相信,那时的他应该就是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变成两种对你无半点恨意的人格出来。可是他对自己母亲的死无法释怀,所以留下了第一重人格,用对你的恨来转移自己心里的伤痛。你知道的,人往往会对自己亲近的人苛刻,因为他知道无论怎么恨你,你也不会离开他,会原谅他。”
宋曹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
三年前的事情发展至今,没有谁会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不过让宋曹意外的是,江晨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并没有因为终于证明了她的清白而露出喜悦之情,也没有任何悲伤。
也许在这么多年的岁月中,她已经被磨砺得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坚强。
“好了。”宋曹掐灭了烟,“我扶他回卧室吧!”
说完起身,将顾子深从地上背了起来,然后看着江晨曦,问:“你还行吗?”
“嗯。”江晨曦应了一声。
于是宋曹便扶着昏迷中的顾子深往卧室的方向走。
刚走了两步,听见后面传来咚的一声,他立刻回头,只见江晨曦昏迷倒在地上,面上毫无血色,一旁的大汪焦急地在她身边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