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入春之后,酒店的客流量比之以往稍减。盛远是大酒店,对旺季和淡季倒是没有太明显的分化。但春天来了,盛远酒店一年一度的交流会也来了。
所谓的交流会其实就是所属盛远总店以及各家酒店分店的经理级管理者的聚会,交流工作经验,每年轮到的人都不一样,还分外派和原地接待。
很不巧的是,随安然这次不仅要参加还是外派,去b市,为期一个星期。
随安然在日历上画上一个大圆圈,又算了算电影节的日期,不由有些苦恼。时间上来说,时间有些紧张。交流会结束的隔天便是电影节,但如果是交流会结束的隔天回去,时间便有些来不及。
再加上……
温景梵也才回来没多久啊,这就变成她出差了——
出差的前一晚,温景梵带她去看老爷子,一家人一起吃饭。在饭桌上时,就不动声色地告了温少远一状。
随安然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听见。
她以前对这个交流会的名额很垂涎,而且这个排期是轮流的,也就是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今年开春有她参加的份。并不是温少远的临时起意啊……
被无辜错怪的温少远已经好久未归家了,自然不知道自己默默地就这么背上了黑锅,还被人在老爷子面前参了一本。
温景梵理解她的工作是一回事,但是他不高兴又是另一回事。这种“不高兴”的表情从他知道这个消息开始一直挂在脸上,明显得随安然想忽视都不行。
“那我提前回来?其实最后几天就是到处放风……我提前回来好不好?”
温景梵正在看文件,闻言,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到她的脸上:“我十分理解夫人这次交流会的性质,既然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别提前回来了。我想接下来会有好几年你都没有外派的机会……”
随安然黑线:“……”
嘴上是这么说着,但随安然整理要带的行李时,温景梵还是放下了工作过来一起帮忙。除了她日常要用的护肤品之外,他更是直接往箱子里塞了一小盒的常备用药。
梵希在边上围观了一会,不甘寂寞地把自己也塞进了箱子里,尾巴盘在腿边,端端正正地蹲坐着。
随安然哭笑不得,尝试了几次把梵希抱出来,最后都以梵希耐心地重新蹲回去的结果失败告终。
猫星人对箱子的执念——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隔日,随安然起得早,生怕吵醒了他,正要轻手轻脚的下床。刚一动,腰上就被修长的手扣住,微微用力就毫不费力地把她扣了回去。
他刚睡醒,声音沙哑,带着低低的磁性:“怕我不让你去?”
“我想早点起来给你做早饭。”她无辜地解释。
温景梵轻叹一声,有些无奈:“不起了,等会下楼去早餐店吃吧,你再睡一会。”
天才刚透了曦光,她从未起得那么早过。又是一个挚爱懒觉的人……温景梵想到这些,自己也犯了懒劲,就把人扣在床上一起睡了半个小时的回笼觉。
起来之后,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自己,两个人吃过早餐,出发去机场和同事汇合。
前段时间,温景梵出现在盛远酒店接她下班之后,她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已经不胫而走。同事的反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虽然意外,但总得来说还是非常欢欣的。
打那天以后,温景梵每次来接她下班也不再是隔着一条马路等她了。通常时间还早的话直接去她的办公室,这样高频率的出现,盛远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
于是,今天随安然和温景梵姗姗来迟的时候,同行的几位还有胆子开两个人的玩笑。
温景梵弯唇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笑纳了。
离登机还有时间,温景梵再一次和她确认了时间,地点。聊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放心:“有事给我打电话,最近胃口不好,在外面别吃太油腻的,容易坏肚子。”
随安然点头点头再点头,对他昨晚已经交代了一遍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始终笑盈盈的听着。
尝过默默暗恋的苦涩之后,才会更懂得珍惜。那种只有一个人一座城的时候渴望的,如今拥有了,她一点一滴也舍不得错过。
清晨的飞机似乎还带着睡意慵懒,机舱里安安静静的。同行的是客户部一组的经理,平日和安然的关系还算不错,飞机起飞后有些紧张,便和她说话分散注意力。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了温景梵上。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随安然想了想,回答:“五年前就认识了,不是在a市,在l市。”
“原来早就认识了啊,我说呢……运气真好啊。”她笑了笑。
随安然也弯唇笑了起来,没有一点障碍地点头应下:“是的啊,我的运气真的挺好。”
能够在那个时候遇见他,现在还能够和他在一起。
很多女人对于婚姻的定义更多的是绑定在男人的身上,而一段婚姻是否成功通常是从这个男人的硬件出发。
温景梵的硬件可以说完全没得挑,至于他点点滴滴的好,随安然更是体会其中。只是她对自己的好运气定义,并非在温景梵的硬件上。
只因为他,是她喜欢了很多年的人,而恰好的,这个人又很优秀。
所以说她的运气的确很好,这么不早不晚的,正好遇见了他。
交流会很成功,交流会在前三天就工作经验方面早就正式落幕。接下来的便是一些活动和游玩,随安然原本还想提前回a市的,晚上正要订机票的时候,接到安歆的电话,临时便改了主意,回了一趟l市。
随经国回去找安歆了,在随安然婚礼的问题上有些意见不合,闹了不愉快。随安然反正离l市近,和温景梵商量了一下便跑了一趟。
在l市待了几天,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软硬兼施地磨了安歆请了个长假,一起回的a市。
s市飞a市的航班不多,为了不耽误时间,随安然订的是晚上夜航的机票,早上到的a市。
温景梵来接机,见她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好像是没睡好,有些累。”说着,随安然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地挽住他的手:“我回去先睡一觉好不好?下午要出发的时候你再叫醒我。”
温景梵又看了她几眼,眉头始终皱着。
随安然在回去的路上便睡着了,靠在副驾的椅背上,把他的外套一直罩到了下巴处,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瘦小。
他回忆起这段时间她的反常,眉头微拧,心里有种蠢蠢欲动的情绪在不断萌芽。
下午原本是要去公司的,只是她午饭也没吃,他始终有些不放心,便干脆留了下来。倒是随母,早上略作休息之后,便和辛姨出去了。
随安然睡到下午三点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醒来看见温景梵靠在床头看书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地放空了一会。
温景梵抱她起来喂了点水,等她神智清明了,这才开门见山地问道:“安然,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
随安然“嗯?”了一声,有些不太理解:“我怎么了?”
温景梵沉吟道:“胃口不好,嗜睡,容易疲劳……”话未说完,他微微侧目打量了她一眼。
早上见她的时候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现在刚睡醒,面上红润润的,眉目如画,只不过……这么几天不见,下巴好像尖了一些。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脸,脸上的温度有些烫。他倾身靠过去,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试了温度才退开些,垂眸看着她:“自己没有感觉?”
随安然原本还有几分笑意的唇角一下子就抿了起来,表情也凝重了几分:“你的意思是……”
温景梵微瞌了一下眼算是默认,并未直接说破:“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准备出门了。明天请一天的假,我们去医院看看。”
随安然的表情更凝重了,隐隐有几分要哭了的样子:“我十天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而且那个……已经推迟一个星期没来了。我是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但这段时间太忙,我就没顾上。”
温景梵了然,抬手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安抚道:“是我不好,我竟然也没察觉。”
见她表情还是有些郁郁的,他思忖了片刻:“这没什么不好的,现在没去检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别自己瞎想。等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如果有喜事,那再好不过。”
随安然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下来,心里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粗心大意。就在换衣服的时候都还在努力回想着上一次生理期的时间,以及症状。
她的生理期并不准时,普遍会推迟几天,但这次……好像也推迟得太久了?
有了这重心事,这个电影节便没有随安然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人心了。
她和温景梵是直接进入了内场,温景梵的身份特殊,并未按照之前的座位去坐,带着她直接坐到了第一排的贵宾座上。
随安然起先还以为是谁来得早谁先坐——结果当星光熠熠的艺人们或风度翩翩或貌美如花地在后面几排开始落座时,她便有些坐立不安了。
“我们没有坐错位置吗?”
温景梵唇边噙着抹淡淡的笑容,反问:“你觉得我像是会坐错位置的人吗?”
正说话间,一袭长裙翩然而来的秦暖阳也从走道上一路过来。原本她还拎着裙角四处张望着在找人,看见温景梵微抬了抬手标示了自己的方位后,唇角一弯,便缓步走了过来,在随安然的身侧坐下。
唔……一脸理所当然,完全没有障碍。
随安然默默地想,那应该是能坐的吧。也许是因为前排镜头太少?
她正乱七八糟地猜想着,连秦暖阳和温景梵在说些什么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过脑子。然后她就看见很多只有在电视上能看见的大腕,纷纷……坐到了他们的后面,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她干脆放弃问温景梵,直接转头问秦暖阳,不负众望的,她给出了稍微有些靠谱的回答:“这里是贵宾座,他们比较谦虚,所以不用管他们。”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当然,在不久之后,随安然知道第一排代表的含义之后,默默地囧了很久——难怪那次电影节被各种强势围观,原来还有如此之深的含义。
配音的奖项在这一堆的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受欢迎女主角,最受欢迎男主角的光环下并不是很显眼。
颁奖嘉宾笑着报了时遇的名字以及获奖的作品时,场内的气氛还并不是十分的热烈。
但当温景梵怡怡然地站起身,侧目看了眼一旁微笑看着他的随安然,尔后抬步往领奖台上走时,场内顿时哗然。
温景梵经常被各大财经杂志提名,出现在财经杂志封面的次数也不少,算是公众人物。自然有不少人知道他,但当“时遇”和温景梵重合在一起……便变得格外惊险了些。
原来重金难求的时遇竟然就是sy的执行总裁。
随安然忍不住笑,倒并非因为众人精彩的表情,而是真心地因为他被肯定。
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还真的是爽歪了啊。
温景梵拿过奖,却是面向她示意了一下:“入这一行是意外,但还是很高兴能够得到肯定。如果说要感谢,那要谢谢我的夫人。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坚持里几乎都与她有关,而时遇——”
他略微一顿,声音微微压低了些,低醇醇厚得像是梵音寺里塔楼上的暮鼓晨钟,音律低沉:“时遇缘起于她,也只她一人所有。”
最后一句,隐约又委婉地透露了他想退圈的意思。
随安然知道他有这个打算,可听他这样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说他只为她一人所有时,那满心的甜蜜都控制不住的满溢出来。
温景梵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随安然已经没有听进去了,只视线牢牢地锁定了他的一举一动,像是要刻进心里,每一眼都看得认真用力。
那一刻,连言语都不能表达的时候。随安然不免庸俗的在心里想——无论什么,都阻止不了她爱他。爱得简直要入魔。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九转》里的司祁一生都在寻找听夏,舍不得放不下,爱得深入骨髓,早已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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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这一次电影节的亮点除了秦暖阳何时结婚之外便是温景梵。
他现身领奖,加之他的身份又特殊,竟然能抢占不少新闻版面。除此之外,随安然作为温太太……更是以“感动落泪”的形象出镜。
随安然对着自己的照片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拍得不好看……你的粉丝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温景梵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并未直接回答:“你多久没去我的微博看看了?”
等他去厨房做早饭,她便进了他的微博主页。
昨晚的电影节后,他一共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是很官方的获奖感言……算是获奖感言吧,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谢谢你们的肯定。”
这条微博下面是一票粉丝哭着狂刷:“大大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要退圈吗?大大不要啊!”
第二条,是在昨晚的凌晨,特意为她发的长微博。
“我和她的故事其实一句话就能说清楚,我们五年前在寺庙遇见,彼此牵挂了五年,后来重逢,我顺从了自己的心意留下了她。很幸运,她的未来都将与我有关。很多人问过我‘时遇’的由来,她也这么问过我。我的回答是: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想到的是那年寺庙里伏桌抄写佛经的她。还未长开,但眉目间淡然温婉有江南女孩子的软糯温和。那时候脑子里就突然跃过五个字——时遇倾城色。
我为数不多的坚持也几乎都和她有关,不定期便要回去那寺庙一趟,想着会不会能够再偶遇一次。每次去都会小住几天,还住在我以前住的房间,和她曾经的房间面对面,也想过会不会哪一天就像初见时那样,我一打开门,她就站在那里。
也会为她抄写佛经,供在佛像前。不知道我的虔诚能不能替她消灾减难,但那时候为她做这些,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并且,她不知道,而我始终坚持。
很幸运,我们重逢的不早不晚,在彼此都合适的时候,选择了在一起。
至于是否会退圈,我有这个打算。不过夫人似乎是有些遗憾,所以遇到感兴趣的本子应该还是会接。
不用觉得惋惜,我的退场只是因为我有了更精彩的人生,也有了更需要我的人。”
微博下的评论……随安然已经不敢点开看了。
这些话他从未和她说过,用这种近乎朴实,毫无铺垫的方式写出来,组合在一起时,仿佛便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原来她在他的故事里,是这样的存在——强烈,深入,或不可缺。
他们彼此都在庆幸,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恰好,恰好年华。
这一生,怕是真的要为君倾心为君意,再不复回头了。
温景梵做完早饭进来,见她还窝在床上,以为她又睡着了。走到床边刚坐下,她就已经起身拥住了他。
“怎么了?”
随安然开口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已经微微的沙哑了:“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
说完她有些想哭……刚才还默默地准备了一堆的台词想说,可现在却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实在太苍白了!
她努力补救:“我希望我们两个人以后都能平安顺遂,但是人生肯定会有波折,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我愿你好。”
温景梵似乎是愣了一下,等她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表白,不由弯唇笑了起来:“我也愿你好,比我更好。”
随安然忍不住抬起来头去看他:“我以前觉得喜欢一个人哪怕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因为没办法接受分离。但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希望我们的离别都在百年之后,我想和你相守一生。不用很浓烈地彼此相爱,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每一处都细致,每一处都深入人心,每一处都让她觉得好像再没有尽头,路上都是阳光。
她平时和他对视久了都会觉得害羞,今天突然爆发了一下说了那么多……温景梵还真的觉得很受惊,同时,也实在受用。
她这样软乎乎地抱着他,柔软得他心尖都化成了水。
“那就这样。”他低头吻她,唇齿相抵:“你要我的未来,我就把时间全部交给你。”
这一辈子还长,还有很长很长的时光等他们去经过。
这红尘几经辗转,能在亿万人中找到你,恰好的相遇,再缓缓渗透整个生命,多么不容易。
而更美好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
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守候的滋味,只因当初惊鸿一瞥,彼此都入了心魔,念念不忘。
温景梵偶尔回想起来都会笑,大抵很少有人的思念是他这样的吧?回想起来便是寺庙里的梵音,透过经幡看过去,她跪在佛前,模样安静又虔诚。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才对她的印象深得很多次午夜梦回都能想起她,就好像冥冥之中便牵引着他一步步靠近她。
《九转》的台词里有这样一句话:“我这一生,寻了你九世。起初不过是因为你叫了我的名字,然后我回头看见你,这辈子,就忘不掉了。你轮回,我就只能一遍遍地找你,因为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那年在梵音寺,他迈着石阶而上,一抬眼便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并没有很多情绪,只是干净清澈地能看见他的影子,此后便对她多了一份留心。
尔后,误会她不会说话,觉得可惜了,忍不住想靠近,纵容。
而纵容,便是沦陷的开始。
他们的起初,就是隔着一小段青石路的不经意对望。而走入心里,便是他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她。
一眼,即是一生。
“你叫什么?”
“我叫随安然,岁月安然的安然。”
“你呢?”
“温景梵,温暖的温,景色的景,梵音的梵。”
那年相遇,他留给她一句“菩提并无树,明镜亦无台,世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而经年之后,收获的便是——他的一树菩提。
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感谢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候遇见了你。
感谢你这一生最温柔的时光赠予了我。
我的时遇,倾城色。
《谁说我,不爱你》/北倾
【正文完】
2014年12月28日凌晨十二点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