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然着了嫩绿色的簇新衣裙,耳边挂着两粒明珠,头发梳成垂髫,插戴了一圈珠花,站在那里缩着肩,又喜又怕地看着许樱哥与王氏低声道:“这样可以么?娘娘会不会不喜欢我?”
许樱哥笑道:“可以,妹妹是个小美人,娘娘自来宽厚体贴,既要见你,自是不会为难你。难道你不信我?”
“我自是信嫂嫂的。”张幼然紧张地笑了笑,缩着肩膀出了口气,一旁的袁嬷嬷沉着脸对着她的肩膀就是一戒尺,打得她一跳老高,敢怒不敢言,只眼泪汪汪地看着王氏与许樱哥。
王氏不忍,正要开口劝说袁嬷嬷温柔点,许樱哥朝她使了个眼色,便干咳一声,垂了眼与许樱哥说悄悄话,只当不曾听见。
袁嬷嬷自来黑脸惯了的,见状越发凶悍,冷笑道:“三娘子这耸肩缩头的模样,比那小门小户的尚且不如,进了宫只会丢王妃与王爷的脸,不如告病别去了。”
张幼然又气又恨,嘴唇嗫嚅了几下,忍不住道:“嬷嬷也不过是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这般不敬我,难道就不丢娘娘的脸了?”声音又小又颤抖,若不是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高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也板了脸在一旁帮袁嬷嬷的腔,冷嘲热讽道:“三娘子多少岁了呢?嘴里可是含着糖的?话也说不清。难道娘娘问您话,还要听您说两遍甚至于三遍?”
张幼然大声道:“两位嬷嬷不过是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这般不敬我,难道就不丢娘娘的脸?自己立身不正,怎么来教我?”言罢涨红了脸转头看着许樱哥道:“三嫂,我不要她们教。她们看不起我便不配教我。”
许樱哥却笑了起来:“就是这样。”
华娘几个躲在一旁看热闹,见状也朝张幼然竖起大拇指。
她们几个日常见这两位嬷嬷威严得很,家中长辈又多有礼遇,都不敢不敬,没想到今日最懦弱的张幼然竟然敢当面顶撞这二人,实在值得夸赞。
张幼然用尽勇气喊了这一声出来,本希望王氏或是许樱哥给她撑腰,见这二人都含笑不语,已是有点失望。
正自无措间,袁嬷嬷就收了手里的戒尺,高嬷嬷则道:“恭喜三娘子,这第一关您是过了。您要记得,您也是金枝玉叶,没几个人欺负得起,不满意了要敢说出来。”
张幼然怔了怔,突然想起之前在马车上冯宝儿给她上的那一课,王府女儿就要有王府女儿的样。于是有些高兴,可转念一想,王府女儿其实只是华娘三姐妹,她又算个什么东西?于是才刚扬起的眉毛便又垂了下来。
许樱哥看得分明,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记住了,你此生都是康王府的三娘子,这个事实变不了。没人敢质疑。”不然这儿子养大的女儿突然间变成了老爹的女儿,那算什么笑话?
张幼然怅然若失片刻,半是微笑半是难过地道:“我记得了。”
许樱哥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此生,大抵只有这样一次机会拜见娘娘,我平日教你的不少,你自己也学得不少,该怎么做,你自己应当有数。只有这一夜的功夫,我明日早上会带人过来给你梳妆,带你入宫。”
张幼然咬了咬牙,转身走到高、袁二人面前深深一福:“请两位嬷嬷原谅我的失礼之处,教我宫规礼仪。”
许樱哥朝王氏使了个眼色,叫上华娘几个,一同悄无声息地离去。
待回了随园,张仪正早洗好了,散披着件薄衫子裸着前胸靠在榻上假寐,许樱哥轻手轻脚地绕开他,自入净房洗浴。
洗到一半,突地一只手从她身后绕过来不轻不重地捏了又捏。
许樱哥一个激灵,笑骂道:“你个色胚,吓死我了。不知道学好的,就学宫里人走路了,一点声息都没有。”
张仪正将一双大手从她肩上环下去,俯身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你了。你就不想我?”
许樱哥反过手去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我自是想你的,一去就那么多天,影子都不见。才回来呢,我便又入宫了。”
张仪正笑道:“你可怪不得我祖母,她不是体恤你,放你回来与我共度良宵了?”
许樱哥嗔道:“不要脸,谁要与你共度良宵?”
“当真不想?”张仪正垂眸看着她,越靠越近,温热的呼吸直吹许樱哥心跳如鼓。
许樱哥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犹如一对小小的漩涡,将她往里死劲儿地拽,于是身子微微发软,轻声道:“想的。”
话音未落,张仪正便脚一蹬,甩掉鞋子衣裳跨进浴桶里。
许樱哥靠倒在他怀里,轻声道:“我不想在这里。”
张仪正只管拿出浑身解数讨好取悦她:“就在这里挺好的。”
许樱哥道:“别在水里,弄得满地的水,给有心人知道了,不知怎么编排我们呢。娘娘尚且病着。”
张仪正不耐烦:“娘娘就是放你回来和我生孩子的。”
青玉几个立在门外,耳听得里头声响,不由得面红耳赤,头也不敢抬。
绿翡先道:“我突然想起有道菜还没送来。”言罢飞速遁了。
紫霭则道:“我突然想起给奶奶做的衣裳还没拿来。”言罢转眼不见了影踪。
青玉气得跺脚,远远地躲开了去,却又不敢走得太远,只恐有人没眼色打扰了这二人。
偏还真有人没眼色,张仪端拿着把扇子,一晃一晃地走了过来,扬声道:“三哥啊……”眼看着没人回答,便问青玉:“我三哥呢?”
青玉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平静地道:“适才与奶奶一同往外游院子消暑去了。”
张仪端一收扇子,眼睛往院子里左右观看,道:“我在这里等他,使人去寻一寻,我有事要找他。”
青玉竖起耳朵去听,听到里头的动静已经没了,心就放了一半,面上越发笑得灿烂,口气越发平静:“四爷您请这边坐,这边凉快。婢子给您上茶。”
屋子里,许樱哥又羞又窘,用力掐了张仪正一下,低声道:“你真有个好弟弟,追到这里来了,我瞧你这回怎么办?”
张仪正吃饱喝足,只觉着她羞窘的模样煞是可爱,便也回道:“是你的好丫头,这就生生把我二人给堵在屋里了。”
许樱哥只觉得腰酸背痛的,自去收拾了,道:“我才不管你的,我就往这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却听外间张仪端“哎呦”一声叫了起来,接着青玉打了哭声忙不迭地赔罪:“四爷,都是婢子的错,婢子人笨,没瞧见这里原有道槛,可烫着哪里了?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张仪端骂了几句,果然起身去了。
张仪正竖起耳朵听了一回,一声笑了起来:“你果然养了个好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水去烫堂堂康王府的四爷!”
许樱哥也觉着好笑,道:“她本就是个大胆的,当初不也用凉水泼过你?”
张仪正懒洋洋地穿衣穿鞋,神清气爽地走出去,大声道:“赏,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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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我尽力写得轻松一点。但愿大家看着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