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淳玉还想问沈月浅离开的真正原因,猜测终究不如真正的事实震撼人心,话到了嘴边,最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见她欲言又止,沈月浅微微咧嘴笑了笑,脸上带着少有的童真,在红色的光晕中更显灿烂,“二弟妹,之后有时间了,我再慢慢与你说,明日回侯府看望我娘,这两日,都是忙的时候。”
周淳玉灿然一笑,心里欢喜起来,她自己臆想猜测是一回事,沈月浅愿意告诉她又是另一码事,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小时候的情谊,好似送了对方自己最喜欢的礼而开心不已。
妯娌说着话,走在前边的文博文也管不住好奇的心思,脸上表现得含蓄,语气却直白得很,“大哥,你和大嫂离开京城不会是闹矛盾了吧?信里边给你说的法子你试了没,大嫂吃这一招没?”连续两个问题,哪怕文博武面上不表露丝毫,文博文心中也是有数的,没有女人不喜欢甜言蜜语,中规中矩如宁氏,也是想从文战嵩嘴里听点好听的话的。
文博武沉着眉,面无表情,文博文不死心,又抛出另一个问题,“大哥,大嫂去江南,没有遇着你之前……”话未说完,察觉文博武目光陡然锋利如刀刃,文博文讪讪一笑,正了正神色,“这些事,我也偶然得知的,大嫂自来就是个想得开的,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你计较吧?”
文博文也只是听到点风声,知晓文博武在江南和人有一段,到哪种程度他就没打听到了,眼下正是兄弟两诉说情义的时候,文博文脸上恢复了镇定,从容道,“大哥,咱兄弟两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说我在你背后出谋划策,好好喝一杯如何?”
文博武冷冷一笑,笑得文博文浑身哆嗦,偏偏少年,哪怕哆嗦下身子也带着股谪仙之气,“大哥若是觉得时候不早了,那就改日好了。”
文博武依旧没说话,只在岔路口朝雅筑院方向走的时候,文博武面上才有了松动,“过两日,练好身子,我们兄弟两好好切磋切磋。”语气不重不轻,文博文却身子一僵,小声地问身后的文艺,“国公这话什么意思?”
文艺之前挨了板子,如今老实多了,轻声道,“国公爷的意思该是想和世子您打打拳,增强兄弟感情吧?”
文博文一副看啥子似的神情叫文艺垂下了头,如实道,“国公爷生气了,想要揍您。”
文博文嘴角一抽,怒斥道,声音抬高了八分,“胡说,我和国公爷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哪舍得揍我?”声音大,前边的文博武自然也听到了,步伐一顿,轻描淡写地瞥了眼身侧的文贵,文贵会意,小心翼翼的躬身退到文博文身侧,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您没听错,我家国公爷就是这么个意思。”不等文博文出声,利落地转身跟上文博武。
留下风中不知所措的文博文和文艺,碎声道,“有了媳妇忘了娘,何况是兄弟,大哥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我了,文艺,那天你机灵些,世子我的命就在三位小主子手里了。”文博文动了动身子,说实话,他也想和文博武练练了,试试文博武身手是否又上了一层楼,照理说,有了孩子,精气流掉,文博武算是不如他的了。
沈月浅和周淳玉也听着文博文的话了,面露狐疑,周淳玉出声问他,“发生何事了?”和沈月浅一脸关切,文博文不好意思说要挨打了,笑道,“没事,想和大哥好好说说话,大嫂,我和阿玉先回去了,路打滑,您小心些。”
文博文不知晓,起初本是戏言的文博武,调转身子听着这句话,阴沉了脸,以至于之后的“切磋”,叫文博文浑身又痒又痛,不好看大夫,也不好和周淳玉说。
这是后话了。
沈月浅看文博文牵着周淳玉,十分宠溺,心里为周淳玉高兴,文博文和周淳玉蜜里调油,何愁以后没有孩子,周淳玉最大的心病就是孩子,好在如今孝期,没有怀孕,心里也不会有多少失落,待出了孝期,一切都不同了,可只要文博文护着周淳玉,周淳玉就不怕外人乱嚼舌根子,日子照样舒舒坦坦的,想得出神,文博武牵着她的手也没反应过来。
“羡慕二弟和二弟妹的日子?”文博文会说话,睁眼说瞎话功夫更是一流,周淳玉也是性子善良,被文博文一张脸给骗了,以至于说什么都相信。
沈月浅啊了声,收回视线,脸上一阵羡慕,“是啊,二弟和二弟妹中间没有隔着其他女人,哪会不羡慕。”文博文沉稳儒雅,周淳玉性子张弛有度,两人日子过得极好。
文博武脸色更黑了,张了张嘴,暗自嘀咕了句,沈月浅没听清,“你说什么”沈月浅询问道。
“无事,我们也回去吧,刚回来,恐怕荔枝他们不习惯,别哭闹起来才是。”声音如纯净的泉水,激得沈月浅身子一颤,好奇地看了文博武一眼,没发现异常后才握了握他的大手,满脸是笑,“走吧,天冷,哭起来易着凉。”
文贵跟在二人身后,未听清文博武话里的意思,不过也猜到是何事了,心里替文博文捏一把汗,后宅清净,得让老夫人那边不起纳妾的心思才好,不过是不可能的,宁氏不给文博武纳妾是沈月浅怀了身孕,担心破坏了夫妻两关系,之后是文博武自己有了这个意思,而文博文和周淳玉,日子只怕没有那般顺遂。
不知何时,雪又开始纷纷扬扬,文贵低着头,将一切情绪收敛了去。
一夜大雪,院子里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唰唰的扫雪声,吵得沈月浅没了睡衣,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文博武宽阔的背,沈月浅撑着身子,望了眼窗外,禁闭的窗户关上的不只是冷气,还有一院子的风景,“什么时辰了?”
文博武转头,冷清的脸缓缓起了笑,“还早着,外边天冷,再睡会吧,荔枝都还没醒呢。”三个孩子白天睡得多,晚上瞌睡少,故而,早上起得早,像今日这种情形倒是少见,沈月浅坐起身,掀开帘子,看向安静的摇床,“不睡了,待会去给娘请安,准备今日回一趟侯府,你今日不得空就算了。”
沈月浅念着文博武回来肯定也要跟着忙两日,故而才会有此一说,不想耽搁了文博武。
文博武脸上划过落寞,不过一闪而逝,“去吧,小七好些日子没见着我,估计想念得紧。”平静的语气,遮掩了内心的不愉,往回,沈月浅昨晚就会和他通声气,不会临时了才和他开口,不过,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沈月浅自然没看出他的反常,喃喃道,“你没事我们就一起,刚回京,别叫人抓住了把柄,咱娘几个还等着你养活呢。”去南边一圈,沈月浅对民间的那些说法信手捏来,面皮薄,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文博武心中抑郁一扫而空,“不碍事,回京看望岳母乃正事,将三个孩子也带去吧,岳母估计想念他们得很。”周氏和宁氏性子不同,对小孩子的喜欢都写在脸上,哪怕对小七严苛,除去教训小七那会,一直都是笑着脸的。
收拾好了,沈月浅和奶娘文博武抱着孩子去宁氏院子请安,洒扫院子的丫鬟只将甬道上雪清扫了干净,葡萄窝在沈月浅怀里,伸手抓旁边盆栽上覆盖的白雪,嘴里啊啊说个不停,沈月浅顺着她视线望去,无奈道,“是雪,冰冷冰冷的,小手会冻僵。”解释完了自己又觉得不对,几个月大的孩子哪听得懂这些?旁边的荔枝葡萄也没欣喜起来,文博武看出了原因,三个孩子一路上拘在马车上,到驿站也是关在屋子里,此刻,将雪当做好玩的了,因为和沈月浅解释了句。
“去外祖母家,让舅舅给你们堆雪人如何,舅舅很厉害。”小七本来就是个喜欢玩的,当时为了要座船舫,文博武费了不少心思,下雪了,和小刀小富打雪仗,上蹦下条,周氏没少骂他。
沈月浅晃着葡萄手上的手套,轻声道,“待会娘亲给你换了皮手套再玩雪。”南边冬天冷,可不似北方有雪,也没有炕,睡觉的床解释木头做的,不烧炭炉子,冷得人直发抖,那会,她就冷得不行了。
到宁氏院子的时候,文博文和周淳玉已经站在门口了,迎上前,抱过奶娘怀里的苹果,小脸肥嘟嘟的,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由得想着,如果一开始她和文博文要个孩子的话,如今都能走了,心里不免遗憾。
几人相携进了屋,文战嵩迅速走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文博武怀里的荔枝,吓得沈月浅和周淳玉差点惊叫出声,桌前的宁氏拧紧了眉头,温和着提醒,“轻点,别吓着荔枝了。”
三个孩子穿得素净,可沈月浅是个会装扮的,在三人身上选了丁点鲜艳的颜色装饰,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宁氏眉眼带着笑,朝沈月浅伸手,“来,我抱抱葡萄吧。”
沈月浅叫了声娘,恭顺地将葡萄递了过去,一家人说了会话,沈月浅提了回侯府的事,宁氏不动声色地逗着膝盖上的葡萄,没有反对,气定神闲道,“是该回去看看你娘,今日博武他外祖母要来,就将三个孩子留下来吧,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和我说过好几回想念几个曾外孙了。”
周淳玉担忧地看了沈月浅一眼,好在她脸上没有一丝不满这才放心下来。
沈月浅没出声,文博武在一侧插声道,“外祖母年事已高,怎好让她老人家来回奔波,今日我和阿浅去侯府那边看岳母,后天就去宁国侯府给外祖母磕头。”
宁氏心中一震,目光落在文博武任真的脸上,心有不满,文博武对宁家和奎家不冷不淡,往年,她拉着他回一趟娘家跟什么似的,就是老太太整寿生辰,都不见文博武,今时主动提出给老太太磕头,哪会真的是因为孝顺,宁氏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顺着他的话道,“是该给老太太磕头,今日老太太来也是想我了,你和晨曦不若明日再去侯府那边?”
宁老太太是宁氏娘,老太太来了,文博武和沈月浅走了也说不过起,宁氏这句话是看着沈月浅说的,文战嵩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亲家那边估计都说好了,晨曦不回去像什么话?岳母来不是有我们吗?再说了,博武和晨曦说好了明日去宁国侯府,我看就这么决定了吧。”
沈月浅没出声,文博武在旁边点了点头,“爹说得对,之后外祖母也能见着三个曾外孙,不急于一时。”沈月浅今天不回侯府,心里肯定不舒坦,文博武不喜欢应酬,对宁家和奎家都没没什么好感,辰屏侯府那边好在人丁单一,亲戚多了,文博武也不愿意去。
文博武既然这样说了,宁氏自然不会驳了她的意思,脸上还是带着笑,却没搭理文博武,而是和怀里的葡萄说着话,“葡萄,今日曾外祖母要来,可惜你是见不着了,今天见不着就明天去吧,博武,你和晨曦明天没事了吧。”
文博武欲说有事,而文战嵩已经不耐烦了,“好了,传膳吧,今日回侯府,明日去奎家给老太太磕头。”和宁氏几十年夫妻,文战嵩哪看不出来宁氏是生气了,不过见屋子里人多不好发作罢了,若今日只有他一人,早就出声训斥他了,不过文战嵩转而一想,屋子里只有他的话,她也不会生气了。
沈月浅面上不显,并不代表心里好受,刚出门的时候已经和大山说了,叫他去一趟侯府周府,今日回侯府看周氏,明日去周府看高氏和周老太爷,哪怕文战嵩开口了,沈月浅却觉得不舒服,不过,嘴里没出声罢了,文博文和周淳玉坐在一起,将双方表情看在眼里,深邃的眸子闪过亮光,果然,娘和大嫂不对付了吗?真是有趣。
出门的时候又下起雪来,沈月浅打算好了,在宁氏院子吃了饭直接出门,荔枝苹果葡萄身上的衣衫穿的也是出门做客穿的,站在门口,宁氏一脸担忧,“这么大的雪,不然还是将荔枝他们搁在我屋子里算了,带出去,一不小心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沈月浅沉了脸,周淳玉扯了扯她衣袖,宁氏也是为了孙子孙女着想,沈月浅别借着这个闹起来,没人回答,宁氏脸上也没什么,转身细细叮嘱了奶娘几句,奶娘皆点头应下,之后,亲自送沈月浅和文博武出了门。
周淳玉和沈月浅一道,上了马车,就看她脸色黑了下来,周淳玉叹了口气,想着昨晚文博文和她说的话,“我瞧着大嫂这次回来,娘是准备好好敲打她一番了,京里边事情多,怂恿大哥带她出门,还将孩子接走了,搁谁家都没有的事,你自来和大嫂关系好,这次,娘和大嫂闹起来,你可别傻傻往中间凑,两人闹得厉害,对咱们才有好处呢,谁让他们过了几个月潇洒日子,受娘冷脸算什么。”
周淳玉听着这番话当即恼了,“大哥是你亲哥,大嫂是我表妹,我不帮她谁帮她?而且,是大哥带大嫂出去玩的,娘自来讲理,怎么能将过错怪罪到大嫂身上?”不管发生什么事,周淳玉分得明白,沈月浅才是和她一起的,不说两人从小要好,丁家事情出来后,也是沈月浅周氏陪着自己。
文博文看她气得脸都红了,叹了口气,“娘不过就是发发牢骚,出了心中的气就行,她心里是喜欢大嫂的,这次闹得僵了也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关系,你要是往中间凑,吃苦的可就是我了。”
周淳玉还没领会其中的意思,文博文就凑到她耳朵边小声说了句,“咱成亲也有些年头了,大嫂都生孩子了,娘看着我们心里也是着急的,你往跟前凑,不是提醒娘送两个丫鬟来吗?人来了,可不是苦了我?”最后一句有意无意的拖长了音,周淳玉又羞又气,往外推了他一把,“不管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嫂受欺负,娘心里有火找大哥就是。”
看她不开窍,文博文也没了法子,最后只得拉着她熄灯睡觉,沈月浅和宁氏闹起来,他们才能过两天安生日子,只要挨过孝期一个月之后就成,一个月,一定会让周淳玉怀上孩子的,可宁氏要来了心思,那一个月目光只落在周淳玉肚子身上,受欺负的少不得就是周淳玉了。
沈月浅见周淳玉有话说,也反应过来,“二弟妹是不是想说什么?”
周淳玉拉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夫君说娘心里之所以有气是大哥有了媳妇忘了娘,那时候,府里事情多,爹和夫君忙得脚不离地,心里边以为大哥为了你连前程都不要了,这才生气了,过几日就好了,你想看些。”
沈月浅也感觉到了,她不是气宁氏生气而是宁氏阴阳怪气,“不瞒你说,我心里边想的是今天回家看我娘,明天去看外祖母的,娘有什么好好和我说,不想她酸言酸语,宁老太太是夫君外祖母,我计划的是今日早点回来……”
“你心思通透,哪会叫人落下话柄,娘那边,过几日心中的气顺畅了就好。”换做她,宁氏今日说话的口气,心里也是不痛快的,想那时候,宁氏多维护沈月浅?
不过她也看得明白,宁氏当初喜欢沈月浅有部分原因是文太夫人,文太夫人和宁氏不对付,文太夫人看不上沈月浅,鸡蛋里挑骨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宁氏只怕也是想着自己了,如今,文太夫人不在了,宁氏和沈月浅没了同仇敌忾的对象,宁氏身为婆婆,挑剔沈月浅也是自然。
她想的明白,沈月浅不笨自然也看得出来,否则,依着沈月浅的性子,两人今早只怕会唇枪舌剑一番,沈月浅,不是吃亏的主儿,哪怕言语上的,想到这个,周淳玉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件事我忘记了,你和大哥成亲那日是不是哭得厉害?”
沈月浅一怔,眼带询问,看周淳玉微微点头,沈月浅更是气闷得厉害,“是不是所有的婆媳都隔着一层?当日我舍不得我娘,舍不得小七,她如果要拿这件事说事就随她吧,没什么比之前更差的了。”她想起了刘氏,宁氏还算通情达理,刘氏则是个光明正大不给儿媳脸色瞧的,张口便是粗话,宁氏至少曾经真心对待过她,沈月浅不是不心存感激之人。
周氏和小七得了消息,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好几个月不见沈月浅,小七双手捂着耳朵,脸上忐忑,“娘,你说姐姐见着我会不会认不出来了?”这个月他长高了不少,身子也没之前胖了,夫子说他学问也好了许多,一直考查自己功课的文二哥都夸自己进步大。
远远地看着马车走近了,小七立正站好,理了理大氅领子,看帘子关得严严实实,忙跺跺脚,搓了搓手,娘说身子热才能抱两个侄子,小七一直注意着保暖。
鲁妈妈站在一侧,看小七双眼放光的望着前边,爱笑的上前提醒,“待会您慢一些,小姐见你行事稳重了,心里会更开心的。”这些话鲁妈妈已经说过一遍了,小七一点没有厌烦,“我记住了,待会我就站着不上前,等姐姐下了马车,才上前行礼对不对?”看鲁妈妈点头,小七稳了稳心神。
马车近了,前边马车坐的是文博武,奶娘与丫鬟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小七强忍着没冲上前,看文博武掀开帘子翻身下了马车,小七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总觉得,时间过得慢了起来,后边的帘子一直没有动静,许久,帘子才微微晃动,小七控制不住张嘴喊了声姐姐,意识到自己破了功,恼怒不已,脸上又气又恼,在原地跺跺脚,来回两步,嘀咕道,“不行了,憋不住了。”说完,人就跑了下去,鲁妈妈好笑的摇摇头,再稳重,终究是个孩子。
沈月浅刚踩地,身子就被冲撞了一下,好在周淳玉反应快稳住了她,否则自己不摔都难,看仰着头,一脸欣喜望着自己的小七,沈月浅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他头,“小七又长高了。”
一句话,却让小七红了眼眶,头埋在沈月浅怀里,嘤嘤哭了起来,文博武抱着荔枝上台阶给周氏请安,周氏笑着接过孩子,高兴之余的同时朝小七道,“还下着雪呢,让你姐姐先进屋,看看你小侄子,长牙齿了呢。”
荔枝张着嘴咯咯大笑,周氏湿润的眼眶也消了下去,“荔枝真懂事,快笑你舅舅,这么大人了还哭,不害臊。”声音却也微微哽咽,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明白,若非遇着事情了,哪会一声不响就和女婿走了,文家那位杨姨娘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一些,文博武对沈月浅的心思她明白,只当是误会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是过来人,文博武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当年,文博武答应过她不会纳妾,周氏放心才会将女儿嫁给他,文博武看沈月浅的眼神骗不了人,周氏相信他。
文博武这次一只手抱着苹果,一只手抱着葡萄,两人对着着面,离得近,你抓我我抓你,玩得不亦乐乎。
另一侧,沈月浅抱着小七,安慰道,“不是回来了?别哭了,没听着荔枝和苹果都在笑话你?你是舅舅,要做榜样,明白吗?”
一听这话,小七立即抬起头,不忘就着她白色的狐裘擦眼泪,“他们真的笑话我?”可怜巴巴的望向石阶上的三人,微微撇了撇嘴,沈月浅失笑,“逗你玩的,走吧,回屋后我们慢慢说。”
小七拉着沈月浅的手,言笑晏晏的走上台阶,只是在目光对上鲁妈妈的刹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侧身问沈月浅,“姐姐,有没有发现我变了?”
沈月浅认真的打量两眼,点头道,“是的,小七长高了,受了点,是不是夫子布置的课业重?”小七是个爱吃的,沈月浅想着是不是被夫人的课业压得没空吃东西瘦了。
小七先是眼神一亮,随即慢慢暗淡下来,朝文博武叫了声姐夫,没多大的精神,文博武中肯道,“小七愈发稳重了,当了小舅舅就是不一样。”
小七眼里的光这才又亮了起来,松开沈月浅的手跑到文博武身边,伸手捏着苹果的小腿,“还是姐夫眼力好,夫子也是这样夸奖我的呢,姐夫,我要抱小侄子。”
文博武蹲下身,让两个孩子的视线和小七齐平,“小七看看是不是侄子胖了许多?你瘦了,抱不动他们,待会回屋坐下再抱。”
小七自来听文博武的话,双手抄在背后,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周氏无奈,沈月浅上前扶着周氏,眼眶通红,“娘,我来抱他吧。”
周氏应了声,躲开了去,“没事,真当我做了外祖母年纪就大了?抱荔枝还是绰绰有余的,玉姐儿,快里边走,外边风大,别冷着了。”周氏想和沈月浅说说话,在门口哪是说话的地方?
周淳玉笑着应下,一行人往里边走,府里没个当家做主的男子,文博武将两个孩子放下,道,“岳母,我找夫子说会话,你们慢慢聊。”
“嗯,待会浅姐儿表哥就来了,博武,你自己先找地方坐啊。”得知沈月浅要回来了,周氏就吩咐人给周寒轩去了消息,叫他来这边陪陪文博武。
屋子里烧着炕,暖烘烘哦你好的,沈月浅替三个孩子将外边的衣衫脱了,周氏在后边默默垂泪,小七回过神来,开始笑话周氏,“娘,您之前还说侄子笑话我,见您这样,他们也会笑话您的。”周氏心里没个好气,伸手拍了小七一下,她只是心里难受,好似昨日还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姑娘,如今照顾自己的孩子都动作娴熟了。
周淳玉坐在椅子上,抱着葡萄,三兄妹,葡萄更像沈月浅,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听了小七的话也劝周氏,“姑姑,表妹回来了是好事,您一哭,待会表妹在跟着哭,这屋子里都是哭声了。”
周氏擦了泪,好笑道,“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我就是觉着你表妹又瘦了,走出去,谁会说她是三个孩子的娘?”
这点确实如此,沈月浅身子恢复得好,南方水土养人,肌肤莹白如雪,吹弹可破,比之前更好了身段也更娇俏,玲珑有致。
沈月浅转过身,抬手任由周氏打量,“可不就是想娘给想的?”沈月浅以为见着周氏会嚎啕大哭,除了第一眼鼻子发酸,之后还好,满脸失笑,摒退了丫鬟,陪着周氏和周淳玉说话,小七坐在炕上,逗弄两个侄子。
周氏往炕上投去一瞥,询问道,“浅姐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博武去南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月浅来的路上想着周氏会问她这个,心里早有了说辞,“我和夫君离开那会本是要亲自和您说一声的,那几天,因着府里的事情闷闷不乐,夫君提议我们出门逛逛,娘也清楚,如果与您说了,您一定不会让我出门的,至于我公婆那边,也不好说实情,否则还以为我是个善妒的,这才胡诌了一个借口。”
周淳玉了然,果真是因为杨盈的事情。
周氏嗔怪道,“你糊涂啊,多大点事?那人是你婆婆塞给你的,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被气得和博武躲出门,说出去不是丢脸吗?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姨娘,处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本以为你性子聪慧,做事成熟稳重,如今看来,还是我当初提点少了。”
想到这个,周氏转身,走到香樟木的抽屉边,掏出一把钥匙,慢悠悠打开抽屉,沈月浅和周淳玉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周氏拿出一个盒子,沈月浅诧异,“娘,这不是那个盒子吗?”文博武下聘的时候有许多盒子,这个黑子,沈月浅见了一眼就没有再见过,若非上边的花纹瞧着眼熟,沈月浅也认不出来。
周氏坐下,又拿出一把小一点的钥匙,周淳玉也来了兴致,看周氏如此宝贝的样子,里边定搁着贵重东西,待看清只是一页纸,周淳玉好奇起来,瞅了眼同样疑惑不解的沈月浅,心里有了某种猜测,果然,只听周氏慢悠悠道,“当初下聘的时候博武将这个盒子郑重的嫁给我,和三万两银子一起,初始我没放在心上,之后才反应过来,你看看吧。”
短短几行字,看得沈月浅微微变了脸色,就是周淳玉也震惊不已。周氏叹了口气,“之前想着替你保管,等有朝一日,博武真的要是违背诺言再将这个拿出来,不想还是叫人钻了空子,你啊,就是小时候你爹太纵容你了,你爹身边没有通房姨娘,我也没好好教过你,你婆婆抬的那位杨姨娘只怕也是想试试,你们在孝期,你婆婆哪会叫人抓住话柄,这上边有你公公的印章,你公公为人正直,真出了事他自然是要维护你的,就是你自己,看不清楚。”
这也是周氏没将文家那位杨姨娘放在眼里的原因,孝期闹出那种事,遮掩还来不及,哪还敢光明正大满城皆知?宁氏定然是想好了退路的,否则御史台那边不可能没有动静。
经周氏提醒,沈月浅和周淳玉才反应过来,虽然二房三房的人不重孝道,可大房不同,宁氏最是注重规矩,管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试想,如果沈月浅揪着杨姨娘这个错处质问宁氏,想到后果,周淳玉和沈月浅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难过后来宁氏做主将人送走了,传得再厉害,御史台都没人敢弹劾文家,只怕也是瞧出了什么苗头才按兵不动的。
看两人想清楚了其中关键,周氏松了一口气,看着沈月浅道,“本来是我替你保管的,想着等小七大了懂事了就将它交给小七,眼下,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沈月浅不知晓还有这个东西,文博武发誓不纳妾,文战嵩也在上边盖了章,她竟然毫无所知,以往,文博武也说过不纳妾,她总是不能完全信任他,谁知,文博武没有骗她,想着她对文博武的怀疑,他心里该有多伤心,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微微哽咽,“是我辜负了夫君的心意。”
周氏抱着她,轻轻顺着她的背,“博武那孩子是个好的,如今有了三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你婆婆那边,不管什么心思,终究是博武的娘,她对你还是好的。”
沈月浅垂着头,不住的点着头,周氏感慨道,“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爹年轻那会也常常拌嘴,你爹没有原则的宠着你,我看不下去,光是为了你,我就没少受你的的气,可我也清楚,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你爹更好的人了,你和博武的日子还长着,做什么都要有个分寸。”
周淳玉一直相信沈月浅,若非不是这件事闹得大,几个月不回府,周氏不会说这番话,心里喜欢对方,凡事就喜欢斤斤计较,本来一件小事就被无线放大,随即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她年轻那会,和沈怀渊怄气的地方多着,毕竟,她的婆婆妯娌想着办法陷害她,沈怀渊不在府里,因着丫鬟的事情吵架,怀孕那会气性更是大,一度想要拿着刀自杀死了算了,好在,一切都过来了。
沈月浅抬起头,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娘,东西您替我拿着,以后交给小七,他姐夫欺负我,可要靠他做我的靠山呢。”
周氏犹豫,最后还是将信纸收了起来,严严实实锁进盒子里,转移了话题,问周淳玉,“可回去看过你祖母祖父?”高氏生病后,身子骨明显不及之前了,人到了一定年纪,见天的老,说到这个,周氏叫沈月浅,“你抽空看看你外祖母,她念叨你好几回了。”
“娘,我后天就去看望外祖母。”明天得去奎家。
不一会儿,周寒轩来了,见周寒轩眉目愈发深邃,板着脸像极了周老太爷,沈月浅失笑,和周淳玉道,“大表嫂娘家没什么事吧?”
上辈子,周寒轩可是将孙家那几位庶小姐少爷压制得死死的,孙尚书又欣慰又生气,看周寒轩此时的模样,和上辈子没有什么出入。
想起那几位噤若寒蝉的样子,周淳玉噗嗤声笑了出来,挑了其中两件好笑的和沈月浅说,孙家姨娘再会吹耳边风,也抵不过他大哥公事公办的口吻,哪怕是女婿,也是得了孙尚书认可的。
下午,沈月浅准备早些时候回去,毕竟宁老太太来了,文博武是她外孙,不在府里说不过去,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忠信国公府的管家骑着马匆匆而来,沈月浅和周淳玉都有不好的预感,听了管家的话后,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国公爷,宁老太太今早摔了一跤,身子熬不住了,老夫人叫奴才请您赶快去宁国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