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富豪华丽,百合熏香盈盈而饶,金丝藤红漆竹帘垂着,五彩线络盘花帘挂着。这次来朝见新皇帝的各部王公和三国使节几乎都在座,北域国的首席大臣也都在座。
众人皆知,耶律赫寒此时统辖重兵,权倾朝野,连新皇帝都忌惮他三分咄,所以众人更是极力的对他阿谀奉承。
耶律赫寒坐在正位上满意的看着大家表面上态度从容,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顾七月远远的看见花厅里面已经是灯火通明,晚宴早已经开始了。不断有北域国明快的音乐传出,偶尔夹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
她一进花门,里面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刷”的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顾七月穿着一件月下白透地罗袄,衬底是淡紫红绘纱女袄,系一条绛紫色罗湘裙,刚露绛瓣蝴蝶弓鞋,织银沿边大裙摆拖曳地,胸前挂着八宝璎珞,头上斜插一支金掠细巧金花鬓钗,绝色面容更是沉鱼落燕,惊艳异常。
而顾七月眼里却只有一个人,此刻这个男人高高地坐在首位上,穿着一身月白锦袍,斜坐在金色的桌案后面,手拿着一盏雕纹精美的金托玉爵杯,而他健壮挺拔的身边紧紧挨着一个花朵儿一般的丽人,那丽人头上挽繁复华丽的乌云髻,翠珠凤譬,明眸皓齿,正是蒙古族族长的女儿奚纯。
奚纯从在阴山就惦记着不冷不热的耶律赫寒,她喜欢他气吞山河的气势,俊美无俦的姿容。此时正一脸幸福,风情万千地依在他的身边。
多么美丽的一幅画,那两个相依相靠的璧人;多么相衬的情景,女子虔诚地望着耶律赫寒,目光流转间的情意盈盈,清晰可见,什么叫天造地设?什么叫珠联璧合?
还有比他们更合适的男女吗?光是简单的坐在那里就如同风景一样可以入画。
顾七月缓缓的向里面走了两步站定,安安静静不想破坏这一切。一股腥甜在她喉间涌起,她强自忍着胸胁的巨痛,暗暗喘着气。
耶律赫寒笑了笑,看著站在那里倾国倾城的顾七月,眼中闪烁著一种难以理解的光芒,用非常非常平静的声音对挨着他坐着的男子说道:“南宫皇子,这是小王新得来的一名侍女,你看怎么样?”
顾七月握紧了拳头,某种呼啸而来的感觉抓住了她,把她攫得紧紧的,使她心如刀绞。
她将目光看向坐在耶律赫寒下首的那个金蟒结罗长袍,玉带云靴的斯文俊美的年轻人,此人眉目清朗如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面色沉静,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只是那么静静的坐着,顾七月已觉得仿佛感觉朗月出天山,春风过荒地。
原来他就是南宫晟玉,阿七的主子,这具身体曾经的爱人!
南宫晟玉清浅微笑,听了耶律赫寒的话笑容不变,镇定自若的说道:“王爷的侍女,自然都是国色天香!”
“哈哈哈!既然南宫皇子都觉得好,小王就将她送与三皇子吧!”
顾七月听着耶律赫寒磁性迷人声音,如刀片凌迟她的心,任凭鲜血淋漓。而自己想说的话语如同梗在喉咙千斤万斤,吐不出一个字来。
“王爷的好意,小王心领了,自古最难消受美人恩,此等美女,王爷还是自己留下吧!”南宫晟玉优雅从容的说道。
顾七月听着自己的新欢和旧爱把自己当成一只宠物狗一样让来让去,耻辱瞬间爬上她的心头,漫过她的身体,掐住她的脖子。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让她呼吸困难,喉头紧缩。
赶快离开。她在心里呐喊着,可是她的双脚如同生了根一样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而右边坐着一个满脸酒晕的大汉,从衣服打扮上可以看出是蒙古贵族,锦帽微斜,双眼色迷迷地盯着场中美绝人寰的顾七月,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嚷嚷着:“王爷,既然南夏皇子不稀罕着美人,你不如将她送给我吧!”手中玉爵杯微倾,琼浆玉液溢了出来。
耶律赫寒大度地摆了摆手,就像送人的是一只无关轻重的小狗一样,哈哈大笑道:“好,她归你了!”
顾七月站在那里,隐约有杏花的香气,浮动在夜色中,这里看不到杏树,却仿佛有千朵万朵嫩白夹粉的小花正在盛开。那香气淡淡的,却浸到每一个毛孔里,仿佛是血的腥香。
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耶律赫寒当初将自己留在平南王府自生自灭,抑或侥幸活下来也要同华研一样被推上城头作为筹码;在攻打青州城时,任凭自己在残忍的西凉兵中厮杀,死活不计;这些日子对自己容貌改变的毫不惊讶,他对自己无端端的好,什么都闭口不谈,可是自己就是不愿意去多想,总觉所剩日子不多,想那么多干吗,反正自己只想和他过完着最后的时光,于是就一直这么自欺欺人地熬着日子。
可一旦捅破这层纸,所有的一切便都清晰起来,原来他还是在利用自己,自己竟是这样的掩耳盗铃!
顾七月凄然一笑,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层层叠叠,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从来不敢奢望自己和你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只是没想到,原来我还是不一样的。哈哈哈,原来我比她们更愚蠢更下贱!”此时她竭力压抑眼中汹涌的泪水,她做错了事,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个男人以近乎轻蔑的方式,硬生生将她逼到了绝路上去,连最后一丝丝的幻想都不留给她。
泪水将要落下的一瞬间,顾七月死命地咬住了嘴唇,不能哭,哭给谁看呢?有谁真的心疼你?
顾七月,你好歹给自己留点脸面吧!
醉汉已经将手伸了过来,他一手把顾七月搂进怀里,看了她两眼,酒气熏天的大笑道:“这个美人是我的了!”抱起顾七月往花厅外走去。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漫漫荒凉与绝望席天幕地而来。顾七月只是回头定定的看着无动于衷高高在上的耶律赫寒,挣扎了那样久,拼尽了全部的力气,却没有挣开这样的结果。他就在她面前,可是隔得太远,再也无法触及!
耶律赫寒,你多残忍,你只需要在等等,再等等我就可以五脏俱焚,七窍流血而死,我就可以带着对爱情的全部幻想,对你的全部爱恋而死!
愿得一人心!多么可笑!最后被撕裂地体无完肤,顾七月只觉得心中绞痛一片,热热的液体从嘴角渗出,她用手抹了一下,是红红的鲜血,她竭力笑着依然看向耶律赫寒,看他斜飞入鬓的眉,他狭长幽深的凤眼,他直挺如刀削般的鼻梁,他紧抿微翘的薄唇,这样的耶律赫寒,夜夜缠绵的耶律赫寒,为什么如此的陌生?
这是她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的耶律赫寒啊!
原来是她错了,她错了,错得多么离谱……待要从头反悔又何其可笑,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爱情……
只有女人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
心口一阵一阵地痛,象被谁捏在了拳头里,不住收缩,疼到身上都冒了冷汗,原来这就是,肝肠一寸一寸地断。
顾七月最后对着耶律赫寒一笑,却有无数腥甜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小腹痛得更加厉害,炙热的痛感蔓延到五脏六腑,如同线牵引了一般传送到四肢,让她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体内热气窜流得愈发急乱,好似山洪爆发,无从控制,瞬间无数热气上涌,喉咙里一股血腥狂涌而出,顿时两眼一黑,失去知觉的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胸腹一片疼痛,眼前一片模糊……
看着醉汉将顾七月抱出去,耶律赫寒蓝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复杂的阴翳,他幽深莫测的盯着南宫晟玉,装出饶有兴趣的问道:“三皇子,小王听说你们南疆有一种易容术,极其高明,可以将一个人的脸换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对,是有这种易容术,叫‘化蝶’。”南宫晟玉轻松的如同在跟耶律赫寒讲述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
耶律赫寒没想到南宫晟玉竟然这样痛快的就承认了,不觉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一丝不明的不安,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他不知道的,没有掌控的。
“‘化蝶’是影族最高明的易容术,也是影族的镇山之宝。可是世人只是知道‘化蝶’的神奇力量,却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化蝶’的另一个秘密。”
耶律赫寒听着南宫晟玉行云流水般缓慢的声音,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涌起。
“‘影族’为了防止出去做任务的人有二心,临阵倒戈,影族的族长会在‘化蝶’里面掺加一种天下奇毒。”南宫晟玉俊美的脸残忍的微笑,平静的说着。
耶律赫寒面色未动,心却不由的往下坠,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如若有人敢背叛影族,在完全恢复容颜的第二天,就会五脏俱焚,七窍流血而死!”
耶律赫寒想起顾七月临出花厅时嘴角渗出的鲜血,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像真空的一样,他只听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所以上百年来,影族里所有服用‘化蝶’的细作还没有一个敢背叛组织,不回来取解药的。只是最近到真出了这样一个奇人,为了爱情,不顾自己的生死。她不但没完成任务,反而爱上了对方,最后竟然不惜为了那人舍弃自己的生命,忍受七窍流血的痛苦而死!”南宫晟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着,只是声音中透着无限的凄楚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