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笼之内,炭火燃着哔剥微响,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扇微微格吱有声,此时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尤其运动过后,人本就易生倦意,耶律赫寒多少天来日夜操劳,此刻躺在床的外侧,很快就睡了过去。
顾七月听得他呼吸均匀,辗转反侧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看着身边耶律赫寒出尘绝世的容颜,眼眶里渐渐蓄了泪。相处越久,她越无力自拔,她终究是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但是此刻却没有感到爱情的喜悦,而是那多么的悲哀,如云端寂寞的孤鸿,一声声凄怅哀鸣。
自己来日无多,但却不能对他明说。其实顾七月完全可以将自己的身份向耶律赫寒坦白,让耶律赫寒和楚宇一起发动一切人力物力帮助自己找寻解药,可是自己如果向他坦白了,就会连累很多人,首先就是十五,自己既然承认是细作,以耶律赫寒的精明,一定会让她咬出几个同党来表示诚意。
她不能害十五,虽然她有时候对他讨厌至极,可是在军营里的那段时光,他总是若有若无的走在她身旁微微靠后的位置,随时随地的保护着她。他在替自己遮掩着一切的玩忽职守,在替自己偷偷的往回传送着情报……
而自己一旦承认是南夏国南宫晟玉派来的细作,以耶律赫寒的好战嗜血成性,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情对南夏国再度起兵,再起干戈。到时候战争一起,多少人又会因为她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关山口城破的情景,燕京城破的情景交替的出现在顾七月的脑海里,十五平凡的笑脸出现在她脑海里……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舍生取义的女英雄,但是自己宁可死,也不要十五为了她而丧门,天下苍生为了她在遭受战乱的荼毒。
顾七月此时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死就死吧,反正自己原本也不属于这里。她只有一个人来抵抗这种一日近似一日死亡带来的恐慌和无助,有时候顾七月感觉自己不是怕死,她是怕死亡让她离开耶律赫寒,她爱他,真的想一辈子都守在他身旁。
女人啊,多可怜,多可悲!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对他难以割舍!然而天下间总是有这么多的无奈在难为着有情人。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因为有情人太难成眷属!
过不了几日,一道圣旨下来,皇帝要顾七月入宫,顾七月一听这道圣旨这个高兴啊,这些日子以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天,还算你楚宇有良心。
内官引着顾七月所乘坐的轿子从夹道穿过,又穿过天街,一直走了许久,这是顾七月第一次入北域皇宫,她把轿子的帘挑开,细细的看着经过的道路,举目只见辉煌金碧的重檐,连绵而去。
轿子终于停在了一处殿室前,那内官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满脸堆欢,尖声细气道:“请瑾妃入内吧,万岁爷已经在里面了。”
顾七月四处一看,见此处极是幽静,不远处即是红色的宫墙,四下里却寂无人声,原来这里已经是皇帝的后宫了。顾七月步上汉白玉阶,又有一对女官笑吟吟迎出来,齐施一礼便转身引她入殿。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殿中极静,金砖上铺了所贡厚毯,侍立的女官软金冠上垂翅颤颤,熏笼错金缕银,极尽华丽,只听到炭火噼叭的微声,顾七月举目眼中,只觉褥设芙蓉,筵开锦绣,却是富贵安逸到了极致。
楚宇已经坐在桌边,一身黄袍,金灿灿的,珠冠扣顶,绝色妖艳的容颜,潋滟双眸光华流,妖魅诡异又美到极致,熟悉又陌生的楚宇啊!
楚宇见顾七月进来,竟然主动站起身来,“过来坐啊,顾七月!”
顾七月突然哈哈哈笑起来,笑的站立一旁的女官瑟瑟发抖,楚宇愣眉愣眼的,“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一个无比强大的靠山了,北域国皇帝是我哥们儿,真牛!”
“别满口粗话的没有规矩!”随着一个冷凝的声音响起,耶律赫寒走了进来,顾七月偷偷的向楚宇吐了吐舌头,狗腿的跑到耶律赫寒身边。
桌上摆着各色的干果、蜜饯、细点,一桌子的精美吃食,楚宇手里捏着酒杯,刺绣着金龙纹的衣袖滑落下去,他喜笑颜开的看着顾七月。
顾七月因为有耶律赫寒在身边,不敢太放肆,只是偷偷的捡些桌上的好吃的。
楚宇见顾七月在耶律赫寒身边如同避猫鼠一样,淡淡的笑笑,起身轻轻的将双掌一击,长窗之下的两名青衣侍卫,齐齐伸手将窗扇向内一拉,顾七月不由微微一凛,却没意料中的寒风扑面,定晴一瞧,却原来那窗外摆着一溜的炭盆,冷风到了那里,都被炭盆散出来的热气吸走了。
只见四面雪景豁然扑入眼帘,满园疏影横斜的梅花,寒香浸骨,身之所处的厅内,因为拢了地炕,却依然暖洋如春。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顾七月走到窗前,看着眼前的梅雪交映,痴痴的念道。
耶律赫寒和楚宇都没有看梅花,只是看着轻声吟诗的顾七月,白雪在晦暗的冬日阳光里折射着奇异的光芒,映在顾七月白玉般的面孔上,她穿着白色的银狐斗篷,白色的狐皮毛领围着她的脸,越发显得她的小脸白皙的几乎透明,她此时看着梅花,如痴如醉,好像觉得雪光刺目,微微眯着眼睛。
在耶律赫寒眼中这白茫茫的大雪,艳艳红梅,都如虚设,全世界只剩下眼中的她。
心念一转,耶律赫寒把目光从顾七月身上收了回来,坐在桌边,向楚宇遥遥一举酒杯,“皇上,登基大典你想设在旧历年前,还是年后?”
楚宇略微想了一下,“还有半个月就到旧历年,如果放到年前太忙碌了,还是等到年后吧!”
两人将杯中的酒都一饮而尽,身后的丫头忙又替他们斟上一杯,顾七月见他们两个说笑着一杯接一杯的吃着酒很是热闹,也凑过来和他们一起喝酒说话,她的酒量自然不敌耶律赫寒和楚宇,不觉酒意沉酣,面赤耳热。
琉璃世界里,梅花红得异样灿烂,清寒雪光,仿佛是月色,雪色映进着梅花的影子,殷红的梅花,宛如满腔浓浓的相思意,顾七月一时兴起,看着眼前梅花,轻唱道:“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真情像梅花开遍,冷冷冰雪不能掩没,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
耶律赫寒和楚宇都是听过顾七月唱歌的,只不过她以前唱的是连喊带叫的月亮之上,跟如此温婉伤感的一剪梅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两人听了顾七月唱歌,不觉连连叫好。
楚宇对顾七月一顿夸赞,后来却微皱眉头,道:“这首歌意境很好,只是好好的怎么想起唱了一首如此伤感的歌.......”
“也没什么,只是看见着园子里的梅花,触景生情而已!”顾七月说完,抬头看着耶律赫寒,他一双眸子里瞳仁清亮,几乎能瞧见自己的倒影,直要望到她心里去似的。心里如绊着千层网,带着千千结一样,纠葛乱理,竟不敢再与他对视。掉转脸去,心里怦怦直跳。
耶律赫寒见顾七月双颊洇红酡然如醉,明眸顾盼,眼波如丝,不觉心里一软唤道:“这里的酒烈,不要喝那么多,伤身体!”
顾七月只觉得屋内熏香叫她微微眩晕,仿佛透不过气来。她慌忙抬起头来,见耶律赫寒的脸几乎就在面前,脸庞轮廓分明,眉宇间却错综复杂。而楚宇的美瞳更是深深的绞着她,她不懂,更不愿去思量。心下竦然惊醒,蓦然掉回头去,说道:“皇上,王爷,我想出去走走了!”
顾七月兴奋的跑出门,对着自己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御花园。外面开始飘起小雪,如椒盐如细粉,零零星星撒落着,侍卫们早把通往御花园的道路扫出来,楚宇走在前面,带着顾七月一起往后面走去。拐了一个弯,顾七月才发现后面别有洞天,湖石堆砌的假山,庭台楼阁皆如装在水晶盆里一样,玲珑剔透。假山迤逦,掩映曲廊飞檐,湖池早已冻得透了,被大雪覆盖上了。
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扑面而来,原来这里也有树株寒梅,已经争相怒放,寒香凛冽,枝桠节节分明,在这白雪里,仿佛满天满地都是梅花。
顾七月看着这雪景,红梅,兴奋的跑到前面。
回过头看耶律赫寒和楚宇跟在她的后面,两个绝世男子一左一右的跟随,气质出尘,犹如坠入凡尘的两颗星月,直目而看,似乎都是一种亵渎,把顾七月幸福的直冒泡。
楚宇外系着玄狐大氅,风吹翻起明黄绫里子,紫狐的风领衬出一张雌雄难辨的脸,如同寒冬中最美的一支花,一双看向她的微蓝眸子深似大海,如能溺人。
耶律赫寒是跟楚宇同样的玄狐大氅,一道欣长的身影,如明月霁光,英武如神,嘴角微微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