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桀兽眉间一拧,用尽了全力才掩饰中眼中的渴望,“你这是在贿赂我?!!”
“就当是吧。”婉兮摇晃着酒壶发呆,心想着今生今世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开地狱。
一旁的段薄擎醒了过来,蓦地抓住了她的素手。
婉兮吓了一跳,猛地看过去。
段薄擎喝的醉醺醺的,依旧带着很深的执念,“风晴,不要走,留在我身边,我真的……太需要你了……”
“……”婉兮凝了他一会儿,皱紧了眉头。
苍桀兽突然道:“我觉得地狱甚好,是绝对不会徇私舞弊的。”
“随你,就算你答应我的交易,我也未必能从这里出去。”婉兮摸着酒桌上的小型自鸣钟,所有的指针都是倒着走的。
地狱里的时间仿佛是倒行逆施,一切都跟原来不一样。
苍桀兽动了动唇,想告诉她其实还是有办法出去的,“你要真想……”
天顶处冒出了一股纯金的光芒,刺得苍桀兽睁不开眼睛。
那一刻,苍桀兽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天神。
那个白衣蹁跹的男子落下,长长的乌发纷飞。
赤足踩在地上,虽然脸上没有五官。
却没有半分阴郁之感,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男子冷眸扫了一眼段薄擎抓住婉兮的手,抽了腰间的三尺青锋。
抬手将段薄擎的胳膊斩落,段薄擎疼的大叫出声。
还来不及反抗,身子就化成一堆火焰烧没了。
吴凌恒拉住婉兮的手,就往上飞,“你迟迟不回来,可担心死我了。”
“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婉兮低头去看苍桀兽。
苍桀兽仰头望着,眼中充满悔意,“带我走,我……我不要呆在地狱里了,这里太无聊了。”
“机会只有一次呢。”吴凌恒淡淡道。
下面的苍桀兽绝望的哀嚎出声,飞奔追了上来。
他们一行到了云雾中,大片的白云里斜出着一只硕大的铜铃。
铜铃似被仙人摇动,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响声。
婉兮和吴凌恒虽铃而走,苍桀兽被狠狠的甩下了苍穹。
猛然间,她又进入了一片黑暗。
睁开眼睛之时看到了阴人那张老迈又阴森的脸,他停止摇动手中的铜铃,“只差一分钟,您就回不来了,好在有惊无险。”
“今天是几月几号?”婉兮抬起手表,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和自己睡下去的时间一模一样。
窗外漆黑一片,说明自己至少离开了二十四小时。
阴人阴笑道:“腊月十一。”
那岂不是整整过去了三天??!
“我们在阴间呆了那么久?”婉兮简直不敢相信。
阴人的两眼笑弯成了柳叶,看起来怪吓人的,“你以为阴间是什么地方??你猜猜我多大了。”
“六十多?不七十多?!”婉兮猜测道。
阴人竖起三根手指头,“哈哈哈哈,我才三十六!!不过按照阳间的时间实际上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哈哈哈。”
“您为什么一直笑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婉兮被阴人吓得发毛。
吴凌恒端着煮好的姜汤进来,道:“不用理他,他们阴人去的阴间多了,身体里就剩下两种情绪,不是哭就是笑,你难道想看他哭?”
“不想。”婉兮摇头。
吴凌恒手持汤匙,喂婉兮喝汤,“难为你了,跟着我一起去那么凶险的地方。”
“说起凶险,你还受伤了,你的伤……”婉兮紧张起来,上前要检查吴凌恒的伤势。
吴凌恒把她摁住,逼她坐在棺材上,“先把姜汤喝了,驱散体内的寒意。”
“哦。”婉兮应了一声。
吴凌恒手指在婉兮的肩头轻轻弹着,“还有两天就到腊月十三了。”
“你的意思是要去旧无先跟孔凌尘会合?”婉兮仰头问他。
他手指从她的下巴滑过,“再过一个小时,渡口会有船只停船靠岸。”
“那岂不是要抓紧时间准备?”婉兮望着自己这一身寿衣,到现在依旧觉得瘆得慌。
吴凌恒给了阴人一个眼色,阴人识相的退出房间。
脱去了婉兮身上的寿衣,在她的素颜上吻了吻,“外面正在下雪,多穿点,把羊毛衣穿在大衣里面。”
“嗯,好。”婉兮顺从他的话,任他帮她穿上毛衣跟外套。
吴凌恒现在反倒是像个伺候人的,帮她把皮手套都戴上了,“你在地狱梦见了段薄擎?”
“那不像是个梦。”婉兮道。
吴凌恒眼神有些冷,“我说是梦就是梦。”
“可我感觉那些全都是人藏在心底深处的心魔,不是吗?”婉兮抬头看他。
他沉默良久,双手叉着腰生气,“非要跟我作对是吧?”
“好吧,那是梦。”婉兮叹了口气,不同他争执。
他转手帮她整理头发,又改口承认了,“世间每个人的心魔都会印射在地狱里,是梦又不是梦。”
“那样地狱比上刀山,下油锅还可怕吧?”婉兮认真的问他。
他却转身收拾行李箱,许久才道:“那是让入地狱的人无时不刻在自己身边人和自己的心魔中受折磨,就算是兽类的苍桀见多了,也觉得吃不消吧。”
连婉兮也想到了,其实苍桀是想出来的。
只是使命让他变得固执执拗,后来吴凌恒来救她,苍桀兽当下就后悔了。
想要跟着离开地狱,却被无情的打落回去。
“到底什么样的人会下地狱呢?那里真可怕。”婉兮不由感叹。
吴凌恒这次回答的很快,“软弱的人。”
“不是恶人吗?”婉兮问道。
吴凌恒轻哼一声,“像段薄擎这样杀人如麻的,按理定是要下地狱,可是他会下地狱吗?他不会,因为他是圣族。”
“有一定实力和狡猾的人,都有可能避开地狱,不用受到惩罚吧。”婉兮突然觉得吴凌恒说的软弱的人才会下地狱,真是十分有道理。
吴凌恒提着行李箱,带着婉兮离开阴人住的地方,“相反受不了压迫自怨自艾自杀,或者伤害他人的人,死后更惨,要入那心魔地狱,永无止境的受折磨下去。”
“听起来,还真是有些残酷。”婉兮幽幽道。
二人坐上吴凌恒事先雇的马车,黑夜里飞奔至渡口。
到了渡口,恰好遇到轮渡停船。
轮渡从酆都开到幕州,也是要两个多小时的。
上了船在包厢里坐下,吃了两个茶叶蛋填填肚子,婉兮便靠着吴凌恒的肩膀沉沉睡去。
睡不过半个小时,就因为梦见地狱里的景象又清醒过来。
睁开眼,看到吴凌恒正就着月光看一张十分老旧的书页,书页是从生死簿上扯下来的。
上面墨迹殷红,像是用血写成的。
只是字是比较难认的小篆,婉兮看过许多书,算是博览群书的人。
看起复杂的小篆来,也就认识几个字。
婉兮狐疑起来,生死簿上其他人都是用前清传下来的字体,看起来十分方便。
怎么就段薄擎的那一页是如此奇怪。
吴凌恒看着纸页也能感觉到她醒过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段薄擎……他……他是怎么转生的,上面有写吗?”婉兮小心翼翼的问他。
吴凌恒就知道她不认得小篆,毫无戒心的把纸页放在桌面上,“写了,但是我不能告诉你,省的你多心。”
“好吧。”婉兮委屈的瘪嘴,心里却把这些小篆都默记下来。
还好她自小就跟着爹刻碑,最善于记住字体的形状,哪怕都不认得那些字。
月光隐入了云朵里,夜晚沉寂幽暗。
又过了一个小时,进入破晓。
轮渡在缓缓靠近幕州,岸边只有几个人在等着接人。
尤其是个穿着白色旗袍的高挑女子,女子气质若白色玉兰。
盈盈笑着看着他们,等他们一下船便过去迎接,“你们终于到了,清瑜在此恭候多时了。”
“难为你了,对了,你寒冬腊月的,怎么穿的这么少。”婉兮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披肩,给她披上。
她得了披肩,温暖了许多,看着婉兮的眼神稍有些不忍,“在特别行动科的时候我们都受过严寒训练,这点寒意不算什么,幕州的温度可不比北平。”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穿点。”婉兮在清瑜的带领下,走进了一辆黑色别克车里。
清瑜负责开车送他们去旧无,“我已经见过孔二少了,不过段少帅还没来,你们这次相约来幕州,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大明宝藏。”吴凌恒盯着怀表上的指针看了一会儿,抬头时,嘴角挂着一丝邪冷之笑。
清瑜从后视镜里看见,顿时有些发毛,“您要把大明宝藏给段薄擎吗?”
“我有说要给段薄擎吗?”吴凌恒故意诈她。
清瑜在前面马路上,差点就撞到人了,急忙踩了刹车,“那您来找大明宝藏,为什么会和段薄擎见面。”
“因为要把大明宝藏拿出来跟他做交易,所以约了他见面。”吴凌恒反反复复的吊她胃口。
弄的清瑜紧急刹车了好几次,开车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
等到了旧无旅馆,两人进了房间。
确定了房里没有窃听器,婉兮才小声问吴凌恒,“清瑜怎么怪怪的?你好像也看出什么了,故意一直吊她胃口。”
“以前我总是猜不到,清瑜背后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我大概能猜到可能是谁了。”吴凌恒脱了自己的外套,又帮婉兮脱外套。
清瑜当时无条件的跟吴凌恒从金陵回来,除了泄露过一次孔凤翎的被关在大牢里的行踪,从此以后都是忠心耿耿的。
实在可疑。
他一没对她有任何恩典,二没有控制清瑜的利器。
平白无故的怎能得一个训练有素的特工倾力帮忙,只能说她背后还有人。
婉兮也能想到一些,“她背后的人必在四大家族之中。”
“吱吱吱!”几声耗子叫传入耳内,就见团绒从鼠洞里钻出。
看到是吴凌恒,又紧张的钻回去。
婉兮立刻开了慧灵之眼,脸却红了,“孔二……住在隔壁。”
“他住在隔壁就住呗,你怎么脸红了?难道他裸睡?或者找了粉头胡搞……”吴凌恒漫不经心的问道。
婉兮垂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不是粉头,是……是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