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足足一株香的功夫,风凌烟的身影终于自僻静之处转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头——一头瘦骨嶙峋的黄老虎!
那黄老虎瘦得胸口肋骨高高凸起,毛皮零零落落,生满了癞子,它耷拉着脑袋地跟在风凌烟的身后,看上去很是忧郁。
抬头看到宫湮陌,那只病老虎顿时一声欢吼,甩开风凌烟旋风般跑了过来。
“喂,喂,笨雪儿,你现在可是病老虎,不许这么活力四射的!”风凌烟在后面大叫。
这是——雪儿?!
宫湮陌忽然很有一种拍死风凌烟的冲动。他家威武雄壮的白老虎雪儿居然被她易容成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鬼样子。
雪儿咬了咬宫湮陌的衣袖,看到宫湮陌看它,它立即躺在地上,四只爪子都摊开,露出了它唯一的一块白肚皮。它全身上下,也唯有这一小块皮毛是它的本色。
宫湮陌叹了口气,俯身抚了一下它的白肚皮:“雪儿,你受委屈了。”
雪儿两只碧绿的虎目立即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表示自己很受伤,很受伤。
“好了,别装了,只是变了一个样子而已,又没有割你一块肉,干嘛这样一幅如丧考妣的样子?”风凌烟不屑地撇了撇嘴。
雪儿一骨碌跳起来,狠狠地瞪了风凌烟一眼,看眼神似乎恨不得将这丫头咬成一具骷髅。
风凌烟凉凉地一笑:“笨老虎,皮相不过是身外之物,你一只老虎这么虚荣做什么?再说老虎黄色的才是正经,白色的——你这是得了白化病,不健康的表现……”
白老虎和宫湮陌只能很无语。
风凌烟又瞧了一眼宫湮陌:“梵香,你有没有觉得这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宫湮陌唇角有些抽搐:“果然——很完美……”
风凌烟有些得意,拍了拍小手:“把一只白老虎化妆成黄老虎容易,但把一只胖老虎化妆成一只瘦老虎就难了……”
白虎哀嚎,我那叫雄壮,才不是胖!
“好了,白老虎的化妆任务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你我了。”风凌烟拍了拍身上的简易化妆包。
宫湮陌倒退一步,很谨慎地望着她:“我不要病态的!”
风凌烟笑:“放心,不让你病态,相反,还会健康的很。”
宫湮陌化妆出来的样子果然很健康。
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白白胖胖的身子上罩着一件紫色团花的员外袍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为富不仁的一方商贾。
风凌烟相貌上倒没变多少,只是眉毛粗了一些,肤色黑了一点,少了一些秀气,多了几分英气。一身家童打扮,看上去蛮像那么一回事的。
“怎么样?你我现在像不像主仆二人?呵呵,其他人再也不会认为你是宫神医了。”
宫湮陌点了点头:“不错!”
他闲闲地冲着白虎招了一下手,闲闲的跨坐上去。闲闲地道:“好了,我们可以赶路了。”风凌烟点了点头,正想也跨坐上去。
宫湮陌却摆了摆手,闲闲地瞟了她一眼:“你看到哪个商贾会和自己的仆人一虎同乘?更何况——现在的雪儿样子这么娇弱,再驮着你我二人的话,会被路人骂的。”
在雪儿背上轻轻一拍:“好了,雪儿,你总算可以轻松一点了。”
白虎模样病骨支离的,眼神却灼亮灼亮的,得意地瞟了风凌烟一眼,撒着欢儿向前跑去。
她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早知如此,她就把那只白虎化妆成一头大水牛了!
一个白白胖胖的商贾,骑着一头病骨支离的老虎,后面跟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家童,这样的组合走在大街上果然不惹人注目。最多也就是多瞟上一眼而已。
坤合城——土云国的第二大城市。自然是无限繁华的。这里气候干燥,城里的建筑风格颇像新疆,都是生土建筑。
显赫的官宅,塔庙相映的寺院布局合理的街巷,井然有序的民宅,显示着这个国家的富强。
这里离碧玺山庄已不算太远。大约也就还剩半天的路程。
这个城中最大的酒楼是云间酒楼。
风凌烟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饭时,云间酒楼前一片繁华,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果然还没闹出人命。
风凌烟微微吐了一口气。这次易容虽然让她受罪不少,但总算不再出现两具尸体来恶心她了……
有钱的就是大爷,当风凌烟在柜台上拍下一大锭黄金时,酒楼的伙计自然将二人待为上宾,安排了一个靠窗的雅座,好酒好菜流水一样端了上来。
酒楼中人不少,风凌烟品了一口酒,游目四顾,酒楼中的人虽然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却感觉不到任何人可疑。
“梵香,你说,这里面有没有碧玺山庄的人?”风凌烟扫了一圈众人,终于开口。
“唔,大概快来了吧。”宫湮陌浑不在意。打了个手势,招来一个伙计,指了一下酒席上的烧鸡和烤乳猪:“把这两样给我的坐骑送去。”
那伙计答应一声,忙将烧鸡和烤乳猪包好,宫湮陌又指了一下桌上的酒坛子:“这坛酒也送去。”
小伙计睁大了眼睛,一脸的诧异,吃吃地道:“大爷的坐骑是……是那只老虎吧?它,它会喝酒?”
宫湮陌手掌在桌子上重重一拍:“让你送你就送,哪来这么多的废话?!”他这一拍,桌子上的盘子碟子都跳了起来。吓了那小伙计一跳,再不敢说别的,忙答应一声去了。
风凌烟暗笑,她早就知道那只白虎是喝酒的,而且——酒量还不小的样子。她有些纳闷地瞟了宫湮陌一眼:“梵香,你今天很不淡定呢。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宫湮陌淡笑:“你既然把我扮成暴发户,暴发户便就有暴发户的样子。”
风凌烟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宫湮陌,见他此时的风神气度果然是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心中一动:“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装龙像龙,装猪像猪……”
宫湮陌手中的酒杯嗒地向桌上一放,似笑非笑:“有个猪一样的童仆,主人自然是装猪像猪了……”
他令堂的!这家伙不但是个腹黑,还有一张毒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酒楼饭馆正是江湖人常聚集的地方。也是容易起磕磕绊绊的地方。风凌烟一个水晶虾饺刚刚放在嘴里,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便奔着她的脑袋飞了过来!
风凌烟下意识地一闪,宫湮陌伸出筷子轻巧的一拨——
“哪个王八蛋泼你大爷一身?站出来!”身后的一张桌子旁,一个锦衣大汉顶着一脑袋白花花的米饭叫嚣。
“对不住,兄台,失误,失误。”一个青衣汉子拱手赔礼。
“失误?!”那锦衣大汉怪笑,顺手在桌子抄起一盘菜,劈手就朝青衣汉子砸了过去:“那老子也失误一下!”
那青衣汉子早有防备,手一伸,那盘提溜乱转的菜便被他轻巧地接在手中,他沉声道:“你够了没有?!”
“没够!”那锦衣大汉顺手又抄起几个盘子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这一次他是连环丢出,那青衣汉子脸色一变,正要有所反应,他旁边一个人袍袖迎空一拂,那几个盘子滴溜溜打了一个转,纷纷落在桌子上,这么多盘子落在桌子上,却没有一点声音,甚至连一点汤水也没洒出来。
风凌烟眼眸一凝,高手!
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那个人。那人一身红衣,黑发披肩,看上去有二十五六岁,双眉斜飞,唇角带着微微冷笑,一袭披风红的让人目眩,角上绣着一条飞狐。看上去极为精神。
那人缓缓站起:“是在下的下属一时失手,兄台看在我的薄面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看在你的薄面?你……”那锦衣大汉正想恶言相向,忽然看到那男子披风上的飞狐,脸色微微一变:“你……哼,算了。”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哈哈,烈狐帮的少帮主果然有气魄,短短一句话就让性如烈火的霸王剑灰溜溜地坐了下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煽风点火的人来了?风凌烟扭头一瞧,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委琐,猴头猴脑的汉子。
他一句话刚刚落地,那锦衣大汉便面红耳赤地跳了起来:“你懂得什么?!我是看在碧玺山庄的面子上,才不与他们计较!”
咦,居然扯出碧玺山庄来了?风凌烟喝了一口酒,看得津津有味。
那红衣少帮主脸色一变,呼地一声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休要提碧玺山庄,我烈狐帮和碧玺山庄没有一丁点关系!”
那委琐汉子哧地一笑:“你撇的倒清!你如果不是碧玺山庄庄主的大舅子,江湖中人谁会把你烈狐帮看在眼里?!”
这句话实在是恶毒,那红衣少帮主一张俊脸涨的血红,眼眸一眯,森然道:“江湖人哪个不知道,聂琉夕早已被逐出烈狐帮,她无论嫁的是谁,都和我烈狐帮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敢再提碧玺山庄一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语调极为寒凉,那委琐汉子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啧啧两声:“少帮主既然不承认和碧玺山庄的关系,却不知道为何要来坤合城?这里可是碧玺山庄的地盘!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红衣少帮主一愣,随即冷笑“这天下之大,有哪里是我们烈狐帮去不得的?少爷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又何须向你报备?你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风凌烟看他们越说越僵,眼见就要打起来,她却听得一头雾水,转头问宫湮陌:“梵香,碧玺山庄有几个庄主?”
“一个。”宫湮陌答的很顺口。
“一个?碧玺山庄的庄主夫人不是土云国公主吗?怎么这红衣人成了庄主的大舅子了?聂琉夕又是谁?”